因抓贼一事,差不多闹腾到了寅时,众人才各回各家休息。晨间,天色才亮,只阖眼了一个时辰的伏危与伏震,又起来去了玉县。伏危所坐的素舆,不可避免的引人注目。这其实也在伏危的意料之中。伏危时下只有三个选择。要么一直无能地躺在屋中,足不出户。又或者是暴露双腿已经快恢复的实情。最后或是继续装作瘸腿,坐上轮椅出行。这三者,总该是有个取舍的。霍敏之知道他日子渐好,顶多就是想方设法做破坏。而且武陵郡至玉县两千余里,便是有人注意到他所坐的轮椅,也会斟酌着是否要传消息去武陵郡,在这一拖延之下,等到霍敏之派人来,也差不多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两个月后,正是最寒冷的季节,便是流放的罪犯也会等到明年四月份才会押送。只是日子渐渐好过的话,霍敏之或会等这几个月再对付他。可若是知道他的腿脚好了,只怕天气再恶劣,再有诸多险阻,霍敏之也会派人来再次重创他与伏家。写信前衡量再三后,伏危选择了后者,因此在信上让好友帮忙做一架素舆送来,好让他出行方便。今日因要押着那三个贼子同去玉县,伏震或要给伏危推素舆,所以宋三郎和何大郎也一同前去,帮忙盯着那几个贼人。再说虞滢昨日几乎一宿未眠,所以是睡到了辰时才起的,也就没有送伏危出门。用过早饭后,便去看药田的情况。何叔和何婶,还有何二郎都在田里,帮忙把那些被糟蹋的药苗重新栽种进了土里。何二郎是节♂完整章节』()药童到了跟前,忙说:“馆长,李记,郑记两家馆长都来了。”洛馆长疑惑道:“怎都来了?”难道不应该都在家中等着他的好消息吗?他正要让药童去请,便见其他两个馆长一脸急色的入了后院。他屏退了药童,带着笑意迎上前,问:“二位馆长怎忽然来了我这里?”“洛馆长你难道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李馆长惊诧道。洛馆长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发生了什么事?”一旁郑馆长道:“今日陵水村的人把逮到的贼子押去了衙门,那几个贼子不仅晚间去破坏药田,白日更是拦路抢劫牛车,我们二人听到这些话后,便想到了洛掌柜。”李馆长试探的问:“那些人可是洛馆长派去的?”洛馆长听到前边的话,心头一突,心道那几个地痞怎就这么容易被抓住了?想矢口否认,但琢磨了一下,抬起下颚应道:“确实是我派去的。”
另外两人顿时慌了。李馆长急道:“这人都被抓了,要是把我等供出来如何是好?!”另外一个馆长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就镇定了下来,看向洛馆长,说:“我们可没有与那些个市井无赖接触过,接触的是洛馆长。”洛馆长不慌不忙的暼了他一眼:“我若有事,你们也别想脱身。”在两人惊愕,脸上隐隐露出怒意之时,他继而轻松一笑:“但我怎可能会有事?就是他们把我供了出来,可证据呢?”另外两人面面相觑。又听他说:“我一没给他们银子,二没亲自见他们,我大可说他们诬陷于我。再有我那弟弟是衙门典史,他必会帮我。”“另外,我们往年给衙门交付的赋税都是大头,知县便是知道是我做的又如何,只会大事化了,小事化无。”说着,再含笑的看他们两人:“我既能做这事,便是有十成的把握,瞧把你们吓得,竟这般慌张。”两人闻言,仔细一想也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心头遂定了下来,相继松了一口气。洛馆长笑意顿下,微微阖眼道:“只是我没想到,一个农妇竟然如此难应付……”那些个市井无赖,便是寻常商户或是士族见了都要敬而远之,那农妇究竟是如何解决的?虞滢整理完了药田后,便回了家中。原本想着看一看昨日买回来的那几样面脂有什么区别,可一想到玉县的事情,便心不在焉了起来。许久都集中不了,索性也就不看了,等有消息传回来再说。直到未时,伏震才与何大郎一块回来了,可却是不见伏危与宋三郎。虞滢询问:“二郎呢?”()伏震应:“二郎今日要在客栈住一宿,我怕他一人不方便,便托宋骏在玉县照看了。”伏危留在了玉县?虞滢闻言,隐约猜到了今日的事情不是很顺利。“那今日是什么情况?”她问。罗氏这时端了两碗茶水进来。喝了水后,何大郎愤忿道:“我觉着知县想要包庇那个什么洛馆长!”罗氏面上露出担忧之色,问:“为何这么说?”何大郎放下碗:“今日在公堂之上,那几个贼子只承认说是看不惯你一个妇道人家做生意,就想给你一些教训。可却是死不承认自己供过洛记医馆的洛馆长,还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威胁他们去诬陷洛馆长!”温杏与罗氏听了这话后,都瞪大了眼。温杏想起昨日的事,面露怒意:“他们这些人怎么能这样!那知县真信了?!”伏震与何大郎的脸色皆是铁青的一片,答案不言而喻。伏震沉声道:“知县警告我等,若是随意诬陷旁人,便也把我们几人抓入牢中。”虞滢闻言,脸色也沉了下去。先前因长舌妇告示一事,知县做的确实是好事。可时下这事,虞滢却不好评价。究竟是真的没有察觉得出来那些人在说谎?还是因为这其中有什么利益牵扯,所以不想深究下去?何大郎深呼了一口气,握拳道:“那些人只被打了十大板子,再收押七日算了了。”话语刚落,屋外忽然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饭厅的几人一愣,随即伏安从外跑进,急说:“外边有衙差骑着马朝着我们家来了!”众人一愣,面面相觑,随即便听到屋外头有人喊道:“可是伏家!”他们从饭厅出来,便见霍衙差从马上翻身而下。伏震出了篱笆门外,应:“这是伏家,不知官爷有何事?”霍衙差到底与那余娘子有一分交情,故而没有其他衙差那般目中无人。他朝着余娘子点了点头,随而道:“大人有令,明日重新审问那几个贼子,让今日出堂作证的几人明日到县衙,还有便是余娘子也要到衙门与那几个贼子当面对质。”虞滢与众人闻言,都露出了诧异之色。虞滢琢磨了一下,也走出院子外,询问道:“知县大人为何会重新开堂审问,霍衙差可方便透露一二?”霍衙差压低声音,说:“我旁的不知,只知审完那几个贼子的案子后,县衙来了个贵客。贵客走后,大人便派我来陵水村传你们去县衙了。”闻言,虞滢心中了然,应是伏危的人脉起了作用。她点了头,道谢:“劳烦官爷走这一趟了,不若留下来用了饭再回去。”霍衙差摇头:“不了,山间夜路凶险,我得在天黑之前赶回玉县。”“既然如此,那不留官爷了。”霍衙差点了头,然后翻身上马离去。衙差离去后,有村民急急过来询问情况。何大郎便简单的与他们说了一下今日在衙门的事。虞滢则回了屋子,听着外边嘈杂的声音,径直在床上躺下,望着茅草屋顶呼了一口气。重新再审,肯定是伏危的功劳。只要再审,便有九成把握可以胜了。经此一事,那些医馆自然不敢在贸然对她出手。可这也不是个办法,他们若是还要联手抵制她,恐怕也是有阻碍的。她得好好想一想如何解决这个阻碍才成。晚间,虞滢沐浴回来后,见到屋中空无一人,有些许的不习惯。毕竟之前几个月一入屋子便能见到伏危,可他今日不在,这屋子好似空荡了许多。虞滢算了算,她与伏危自飓风那一宿之后,就一直同住一屋,逾今也快有三个月了。平日二人共处一屋的时候,尚能谈天说地,为这没有任何娱乐的枯燥生活添加了几分调剂。因此,虞滢也不会觉得夜晚太过无聊,更不会觉得过分安静。望着没有人的屋子,虞滢到底还是不适应。所以抹了面膏后,便去罗氏的屋子把伏宁接回屋了。她继续教伏宁五个元音,屋中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声音,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了。再说教了这么久伏宁说话,成效其实还是有的。伏宁张开口说“啊”的时候,隐隐有些许的声音发出来,只是效果还不太显著。不一会,小姑娘就犯困了,虞滢只得让她睡了。伏宁睡后,屋中更加安静了。但好似不管伏宁有没有睡着,屋中都很安静。虞滢看了眼空荡荡的床外侧,轻呼了一口气。想起明日尚要早起步行去玉县,熬不得夜,她便也就睡了。昨日到今日都一直紧绷着,哪怕有些不习惯伏危不在,虞滢还是很快就入睡了。因此,虞滢的不习惯也仅仅只维持了一个时辰。深夜,玉县。客栈廊外的灯笼光亮影影绰绰的映入房中,还有几缕月光透过纱窗落在的客房的地板上,屋中的亮色甚是幽寂昏暗。便是深夜了,伏危依旧睡不着。他毫无睡意地睁着眼望着帐顶。若不是明日还得再来一回玉县,他腿脚尚未好彻底,担忧会成为累赘,他今日说什么都不会待在玉县的。也不知家中现在的情况如何了。更不知六娘是否会因他不在家中,而有片刻的挂念他。伏危正猜测间,一条胳膊忽然朝着他的胸口重重地砸了过来。伏危想着家里的事,一时没有防备被这么一砸,顿时闷哼了一声。随即转头,沉默地望向身旁酣睡的宋三郎。伏危正要把胸口上的手臂移开时,酣睡中的宋三郎似乎感觉到了冷意,忽然缩回了手臂,又放入了被衾之下。伏危收回了目光,幽幽叹了一口气。幸亏这只需忍一宿。翌日,玉县传出昨日县衙刚结的案子,今日要重审的消息。这消息一传出,百姓都好奇了起来。寻思这寻常盗窃毁坏的案子怎会忽然重审,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有衙差一早便去了洛记医馆,与洛馆长说道:“大人今日要重审昨日陵水村的案子,因昨日证人提及过洛馆长,所以请洛馆长随我等去衙门一趟。”洛馆长闻言,眉头一皱,说:“不是已经结案了,为何会忽然重审?”因洛馆长的胞弟是县衙的典史,所以衙差很是客气的回道:“我等也不知是何原因。”洛馆长琢磨了一下,随而道:“就是重审,又与我何干?总不能有人提及我,我就成了嫌疑人吧?”衙差为难道:“我等也是秉公办事,还望洛馆长能谅解,兴许只是走一趟过程而已,洛馆长无需在意。”如何能不在意?明明可以简单揭过,且都已经结案了,忽然说要重审,肯定有所变故!洛馆长生怕这变故会累及自己,左思右想后,说:“那且等我片刻。”他转身进医馆吩咐账房准备了二十两银子,让账房随他一同去县衙。若是他出不来了,就把这二十两银子送给知县大人,让知县行个方便。同时再让药童去给李馆长和郑馆长传话。——他若是遭于牢狱之灾,他们敢袖手旁观,他必定会供出他们也是同伙。安排好了后路后,洛馆长才随着衙差一同去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