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了宫殿。殿内古朴素净,灯火昏黄,太皇太后坐在圆桌边,手拈佛珠,似在念佛。终于,她念完了,示意谢玉升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她给谢玉升倒了一杯茶,开口的清醒谢玉升接过茶杯,道:“皇后此番回洛阳,是因为思念家乡的父亲,等她叙完旧,自然就会回来。”“叙旧?”太皇太后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充满了质疑,“她与他父亲有什么可叙的,需要让她待在洛阳一个月都不回来?她还知晓自己皇后的身份吗,她清楚外面流言传成什么样子了吗?”谢玉升替秦瑶辩解道:“必定是有她事耽搁了。”太皇太后冷笑一声,道:“你别替她说话,我问问你,是不是你和她起了口角争执,你说了气话,把人家气走了?”谢玉升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认了。太皇太后轻拍桌案,道:“这半年来,我三番两次听说你二人起争执,也是,你俩本就是被一道圣旨硬凑在一起,既然没什么感情了,那也别凑合过了。”这样的话,不亚于一个惊雷炸开,四下的宫人听到后,皆埋下了头,噤若寒蝉。老人家情绪激动,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身后的李嬷嬷赶紧上前,伸手替老人家抚背,道:“您慢点说话,不着急。”谢玉升将倒了茶的杯盏送到老人家面前,道:“祖母喝口茶润润嗓子。”太皇太后推开谢玉升的手,他手上的杯盏没握紧,“啪”的一声,重重砸碎在瓷地上,碎片飞溅。太皇太后转头看向谢玉升,问:“你若是实在不喜欢这个皇后,那就换一个。”太皇太后摆摆手,对身后嬷嬷道:“芳韵,你去把那记着京中贵女的名单花册拿来,让皇帝把下一任皇后给定下了,省得朝堂内外日日为此事吵架。”嬷嬷正要去拿册子,谢玉升开口道:“不用。”太皇太后冷声道:“怎么又不用了?”谢玉升道:“孙儿还没有另娶的打算,此事就不劳皇祖母费心了。”太皇太后惊异道:“不想另娶?我以为你这个样子,是早就嫌弃皇后,日子过得不难烦了。”老人家嘴上分毫不留情,听得一旁的嬷嬷提心吊胆。太皇太后继续发问:“那你为什么不去洛阳接皇后?她和你赌气不回来,难道你不会主动去看看?你是性子傲,不想低头,非要等事情晚了,才后悔是不是?”灯火在谢玉升鼻梁之上打下浓重的阴影,将他半边脸藏匿起来。谢玉升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聊下去,道:“不会晚的。”太皇太后问:“未必,秦瑶兄长和丹阳县主的事,还没给你前车之鉴吗?”当初秦临和丹阳县主情投意合,可谁也没想到,突厥会忽然提了和亲之事,先帝便从一众宗室女中,选了丹阳县主,送去与突厥和亲。太皇太后道:“当初一个阴差阳错,就拆散了秦临和丹阳县主,秦临恐怕至今都在耿耿于怀,秦家父子为了大齐牺牲的太多,你不要与你父皇一样,让秦家人寒了心。”她缓和了语气,道:“去接皇后回来吧,你心里是有她的,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挂念着她,你二人之间总得有一个人让步的。”谢玉升盯着檐下轻晃的灯笼,阴暗里深深的草木叶子。不是他不愿意让步,只是这让一步,背后牵扯的利害太多。许久的沉默之后,谢玉升道了一句:“好。”他起身,笑着道:“等过几日朝堂上事情不那么忙了,我便去洛阳亲自接皇后回来。”
他说完走出了屋子,太皇太后目送着他的背影,眉心皱起,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但愿他能听进去我的劝告吧。”夜里起了风,气温骤降。谢玉升难以入眠,饮了酒,孤零零地立在廊下,衣袍被风吹起,使他看上去形销骨立。侍女们想上来搀扶,看见皇帝昏暗的眸子,顿时生出几分犹豫,不敢靠近,只落后几十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在冷夜之中,犹如鬼魅,没有人知道皇帝要去那里。夏日快到尽头,路过的池塘里荷叶凋敝,昭示着寒秋的降临。谢玉升一向耐寒,这一回,却确确实实察觉到了寒意渗透了衣袍,钻进了骨髓之中。他停下步子,抬头一看,才发现到了清宁宫。这是皇后的居所。侍女们提着灯笼上来,照亮一方昏暗,问:“陛下要进去吗?娘娘不在,清宁宫里没有掌灯。”谢玉升道:“不去。”他嘴上说不去,却立在宫门外良久,静静地看着头顶的牌匾。时不时有虫影掠过,灯烛洒下温暖的烛光。大概是酒气的上涌,脑子犯昏,脚步不受自己的控制,谢玉升最终还是进了秦瑶的寝殿,他坐在书案后,双手搭在圈椅上,头往后仰,双目紧阖,整个身子颓靡地往下陷去,喉结上下轻轻地滑动。他试图在空气里找寻那一丝熟悉的气味,然而太过冰冷的气息钻入鼻端,冲散了他脑中的迷离,一遍又一遍提醒他殿中只有他自己。万籁俱寂,他在黑夜里静坐着,失神许久后,自嘲地笑了笑。他想她了。一个月来的日日夜夜,他度日如年,分不清今夕何夕,感觉和她有快一万年没有见了。他很想见她一面,今夜荒谬到纵酒,抱着几分侥幸的妄想,企图醉了后,眼前出现一抹她的幻象。可是没有。谢玉升素来善于忍痛,这一刻,只觉胸膛被洞穿,生出一股锥心刺骨的疼意。他目光移到桌案的笔架上,看到这放羊毫的架子上,竟然放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不由笑了笑。这确实是秦瑶干得出来的事情。他半垂着眼,抽出了那把短刃,在手上把玩了一下,泛着月光的刀身,轻轻地一划,左掌心便出现了一道口子。一线血丝渗透了出来,稀薄血色沿着掌心纹路落下。这才是真正疼意。他在心中训诫着自己,逼迫着自己保持清醒,辨别□□上的疼和心中幻想出来的疼意,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一个是切切实实来自于感官的疼痛,一个则是不切实际的虚妄幻想。殷红的血,如同清水一般,从指缝中流下。在一阵一阵疼意之中,谢玉升终于缓过神来。他的酒醒了。他低头看到左手满是血,衣袍被血色玷污,蜿蜒出一朵一朵的红梅,轻轻地长叹一口气。他从圈椅上起身,准备离开这里,眼角却不经意地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