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磊把手指放到人中上,仿佛是略感遗憾一般摇了摇头。“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戚海也恰好在那个酒店里?”
“你说对了。”
汪磊又笑了,他看着窗外,舌头抵住下唇,就这样过了良久。
“早些年,山海间的管理有很大问题,很多拾荒者去那儿偷鸡摸狗,晚上就住在别墅客房里。”
“这个情况我当然知道,但你不能把各种偶然硬搭上去——这个小女孩一个晚上经历的这些事,未免太多巧合了,去你家撞上胡琛,去酒店又撞上戚海……”
“刚才那句话我可以原封不动还给你:小概率值得怀疑,但不能全盘否定,除非你能在逻辑上证明不可能。”
“你这是在诡辩。”
酒精快烧完了。梁皓把茶烧壶放回炉子上,看着壶底冒出细小的气泡,他说:“可能是吧,有人能告诉我那些想法很荒唐,也是好的。”
“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汪磊忽然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说,“不对,铃铛是跟着书包的,不是跟着人的,赵楠把书包扔河里了,铃铛怎么会到戚海手里呢?”
“他把书包捞起来了。”
“又是不着边际的猜想。”
“如果他看到赵楠扔书包,他就会去捞。那条河离犯案现场太近了,让你们找到书包,搜寻的范围就会集中在那一带。山海间的独栋别墅和那座木桥只隔了一道铁栏杆。”
“那胡琛给赵楠看的那个铃铛……”
“可以再找过一个——赵楠并没有看清楚那个铃铛。胡琛拿着铃铛去找赵楠是在你们打捞尸体的三天以后。如果他真的捞起了尸体,他巴不得马上见到赵楠。但他却隔了三天,为什么呢?可能他在犹豫吧。但也有可能是他需要时间来找一个看起来像模像样的铃铛。他知道那个铃铛什么样子,他见过的。”
“他拿另外一个铃铛去要挟赵楠……”汪磊喃喃着,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说,“那他必须确认金莹已经死了才行,否则就会穿帮。”
“是啊,他在审讯室里对我说,他看到戚海埋尸体——其实那是实话。”
汪磊眯起眼睛,目光如炬地看着梁皓,随即挪开了视线,眉间的皱纹逐渐变深。
“赵楠认罪了,他为什么不改口呢?”
“我不知道,你可以去问他。”
汪磊的表情放松下来,干巴巴笑了几声。“你都快把我说服了。因为几个疑点,还有所谓的‘她不会跳下去’,你就硬把事情讲成另一幅样子,我很难接受。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好,那就讲你已经接受的。”
“什么意思?”
“尸体和书包都是胡琛捞起来的,也是他埋的,他在你们搜山的当天晚上把尸体捞起来,然后马上就埋到了山上,他是这样招供的?”
“是的。”
“他怎么敢这么做呢?如果你们第二天继续搜山,尸体不就被发现了吗?”
“他可以埋在我们已经搜过的地方,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事实如此是你现在回头再看的结论,你认为他转移了铃铛也是这个道理。第二天就埋到山里的风险太大了,有这样魄力的人,就不会转移铃铛。不管捞尸体的人是戚海还是胡琛,绝不会捞起来就直接埋山里,一定还有一个中转的地方。”
汪磊似乎从梁皓眼里读到了什么,“哪里?”
“山海间的别墅客房。”
茶烧壶的盖子泊泊跳动,水星子溅到桌上,冒出一缕缕细烟。汪磊慢慢伸过手去,把炉子关了。
“你想让我去查?”
“你觉得有必要的话。”
汪磊站起来,双手插进裤兜,在茶几和沙发的空隙间来回走。这一次他思考了很久,然后停下来面对梁皓。
“快十年了,就算真是那样,还能查到什么?没错,尸体留下的痕迹很难清除,可是……除非那个地方十年没住客人十年没有打扫,你觉得可能吗?”
梁皓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你来决定,怎么查我不懂。我找你,不是来提要求的,只是觉得有另外的可能。我大概是做了很多自以为是的调查,但我并不是在怀疑你的办案能力,如果事实是原来的样子,我也完全可以接受。”
“你这样以退为进,我倒是难办了。哼,你还真有能耐。”
“不是什么能耐。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合适,你没有淡忘,可总有别的案子要处理,但是对我而言,九年来就只有这一件事,再没有别的东西了,每一种可能性都会在我脑子里过一百遍,一千遍。想到这些,我就整晚睡不着觉。金莹现在埋在公墓了,我还没去看过她。我会想,我站到她面前,该对她说什么呢?如果她没有跳下去——我是说万一,那我对她说,‘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下辈子可千万别那么傻了’,她一定会气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