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温澜低低地应了一声,看着对方起身时略显寥落的背影,简直有些想在心里痛骂自己一顿。
一直到午餐时,两人间的气氛仍然显得有些凝滞——虽然期间明仲夜一直在努力活跃气氛,似乎试图就这么掀过早上那一页,但温澜却没法真的被他的那些俏皮话逗笑。
“前一阵,我家里其实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放下餐具后,温澜终于下定了决心,看着对面明仲夜似乎略微走神的样子,有些突兀地开口说道。
“之前跟你提过,我和我母亲的关系其实并不亲厚。大概因为从小她待我极为严厉,长大之后,我和她几乎也没什么太多感情上的交流。”看见明仲夜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仔细听他讲,温澜顿了顿,重新理了理思路,才继续说下去,“一般,也只是在年节的时候,我们才会打个电话互相客气地问候几句。之前每年,我往往也就只是在过年或者我父亲忌日时,才回老家看看她。”
“前些年,母亲因为身体上的一些毛病,开刀动了个手术。虽然整体恢复得还算不错,但身体毕竟还是不比从前了。我请了个阿姨,隔三差五会去家里看看,帮忙打扫下卫生、洗洗菜做做饭什么的。我母亲一开始很不情愿,但后来看那个阿姨人不错,手脚麻利,谈吐间也有些见识,也就慢慢接受了。”
“我母亲其实一向是个很要强的人。但凡自己能动手解决的事,绝不麻烦他人。她从来都是这样。很多事情,她也不会主动跟我提——上次是那个阿姨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母亲前些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伤到了腰,卧床了好些天,才慢慢恢复了,能重新下地走路。阿姨叫我有空还是多回去看看母亲,说她平日里一个人住着大房子,虽然不缺钱用,但身边没个人,日子过得终归还是有些单调寂寞。”
“平心而论,我知道阿姨说的其实有道理。之前很多年,也许我也是刻意回避了很多事。现在看来,虽然我和我的母亲在很多方面观念相差很大,很多事情她也完全不能理解我,但毕竟是她抚养我长大,供我读书,严格地教育我,过去的那些年里也为我做出了不少付出和牺牲……我能有今天的成就,确实也得归功于她。不管怎么算,她都于我有恩。所以,如果她有什么事,我也没法全然地不闻不问、置之不理。”
“前些日子我抽空回去了一趟,处理家里墓地修缮的事情,顺便带着我母亲去省城的医院做了个全面的检查。结果出来发现,好些指标不是特别好,医生还建议动个小手术,但我母亲不愿意,说年纪大了人都这样,她不想再多挨一刀,也觉得浪费钱。所以最后只是开了些药,手术的事暂时还拖着。但我想,也许早晚还是得去做的。”
“所以,现在的我,其实没资格说什么自由——就算工作上我能找到合适的职位,可以顺利调职或者干脆换个公司去欧洲那边,事实上,我也没法全然安心地离开。呆在国内这边的话,虽然也不在一个城市,但如果我母亲那边真的需要,我还是随时能赶回老家,及时处理好那些需要我帮忙应付的事情……”
“也许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好一阵。也许就算她做了手术,恢复也并不能特别顺利。也许我其实只是在被动地拖延时间,不想早点面对有些必须面对的事实,更不想面对我和她之间有些必须直面的矛盾……但让你觉得煎熬,其实不是我的本意,明。”说到这里,温澜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人。
“澜,之前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些,我竟然完全不知道你母亲那边的事。”明仲夜听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放在了温澜的肩上,安抚他道,“之前对你提了那么些任性的要求,给你压力,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为难了。我其实并不想逼你做什么,更不是想让你为了我舍弃别的这些。”
“不,迟迟没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自己一直也很矛盾。”温澜摇摇头,“其实我之前也想过——反正我和母亲关系也不怎么样,过去的很多年里,我私心里甚至不免有些恨她,觉得她的不幸并不是我造成的,凭什么要我也一起承担这些。反正这么些年过来,经济上我已经不亏欠她了。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让她成为我人生的阻碍?但想了很久,尤其是近几个月,和你一起经历了很多之后,我发现,我终究都还是没法那么狠心,抛下她那些事完全不管的。”说到这里,他深深看着明仲夜的眼睛,长叹了口气,“对不起,明。说到底,还是我太自私了。我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顾着,既不想做个无情无义的儿子,也想要从你这里获取爱和幸福,但我自己能做到的却只有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