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到大本营后,我会抽时间先去c1营地试探一下。”何棠江说,“如果条件不适合,出于安全起见,你们没有必要一定要跟着我尝试最后的登顶。”
“什么意思?”莱茵感觉有点被藐视到,“你觉得我们跟不上你?”
“我的意思是,每个人的性命都很重要。”何棠江看着小屁孩,认真道,“莱茵,即便是你,也不想因为一时意气而让爱你的人陷入痛苦之中吧。量力而行,才是登山者必须学会的第一件事。”
“我知道了。”拉姆打断还要继续说什么的莱茵,“如果条件不合适,我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那你呢?”
“我?”何棠江笑了笑,“我当然也是,毕竟我还没活到三十岁呢。”
留下这句让另外两个人意义不明的话,何棠江决定出去转转。
“‘即便是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我中文不好吗,我怎么感觉他在骂我?”
忽略了身后小鬼的忿忿不平,何棠江推门而出,然而他在这个不大的小镇内转了三次圈,都没找见想要找的人。
“如果你是在找韩峥,他今天白天就已经出发前往大本营,现在应该到了。”邱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扛着他从不离手的摄像设备说。
这么快?
何棠江想了下这几个天的天气预报,三天之后会有一波寒潮,难道韩峥是想……
“他想一个人完成幺妹峰的单人阿式攀登,在三天之内。”邱野说。“我给他头盔安置了一个gopro,如果成功的话,希望能拍下这史无前例的一次攀登。”
“你还真是物尽其用。”何棠江无语地看向这位杂志编辑兼记者,“明天你也要跟着我们去大本营吗?”
“攀登是攀登者们的冒险,而我的职责就是记录你们每一场冒险。”邱野放下摄像机,擦了擦镜头上的雾气。
“即便很危险?”
“危险?”邱野笑了,“这个镜头跟着我快二十年了,我用它拍过不下五十位攀登者,其中就有你的父亲。他们之中,现在还活着的不过三十几位,我却还活得舒舒坦坦的,比起危险,我更像一个胆小鬼。”
因为不敢以身社险,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去拍摄他人的冒险,记录的永远是别人的故事,自己永远是镜头后的无名者,默默无声地注视。
也许是从邱野的话语中听出了自嘲与失落,何棠江第一次在这个有些油滑的人身上闻到了“同类人”的味道,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攀登之路上,除登山者外,装备师、户外摄像师、教练等形形色色的人,或许他们没有参与到与山峰接触的第一线,却也是融汇成这道拍袭向山峰的巨浪不可缺少的水滴。
“还有吗?你那个什么gopro?”何棠江伸出手,“给我的头盔上也安装一个呗。”
邱野勾起唇。
“好,跟我去拿。”
万万没有想到。
何棠江撞上gopro后记录的第一组视频,不是巍峨神秘的蜀中山峰,不是迤逦迷人的雪峰日出,而是泥泞结冰的山中小道。
整整八个小时,候选队员们组成的攀登小队都在崎岖蜿蜒的山间小道上前进,间接还要手脚并用地爬过一些冰岩混合区域,躲过山壁上坠落的大大小小的石块。等他们好不容易抵达海拔4800米的幺妹峰大本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夕阳已经摇摇欲坠,夜幕缓缓降临,抵达大本营后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众人便开始安营扎寨。这是他们攀登前最后一个营帐式的攀登营地,也是最后一个可以烧水煮东西吃的地方。所有人安置下来后,第一时间就是煮一壶热水泡面。
何棠江也不例外,他借着烧水的火光暖着手脚。方圆百里内,除了天上的星辰,大地上的火光就只有他们这一处。为了防止有不择食的野兽袭击营地,教练组安排了人守夜,何棠江正好轮到前一个小时。
周围是人们入眠的呓语声,身后是群山环抱的黑夜,头顶星空,依偎大地,何棠江久违地感受到“山”的气息,终于放松了下来。
明艳的橙色火光在黑暗中不断跃动着,何棠江盯着渐渐出了神。
这一会,韩峥到哪儿了?
他是不是已经抵达5000米的第一个前进营地,是不是正缩在哪个雪洞里度过这个寒夜?
莫名地,何棠江又想起了昨天出发前与邱野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