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他也没关系。
至少他恨的是他这个人,不是别人。
“我不会同意清除标记的,除非你杀了我。”他面无表情看着他,眼眶泛红,手掌收得更紧:“就算你觉得这是个不该存在的错误,我也要把它继续下去,我死都不会放手!”
清俊的五官因痛苦变得扭曲,他的眼里转息又开始下起散发着潮湿味道的小雨,那股潮湿从瞳孔深处蔓延至全身,仿佛某种长满触手的水生生物从暗不见底的深海悄无声息地爬上来,卷住掉入海里的猎物,声音却轻得要命,怕惊动什么一样:“你还在因为之前那件事生我的气吗?”
微妙地感觉到不对的林修月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脚动不了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绿藤缠住了他的小腿,那东西蛇一样绕着他腿向上攀爬,簌簌带动身上的衣料,在寂静的夜晚令脊背蔓延上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感。
煤球很快张开翅膀‘嘎’地扑腾了一下,藤蔓枯萎了一部分,季绸很疼似的弓起身体抽搐着咳了起来,斑驳的血迹从他口中流出。
“疼,好疼啊,月月。”他趴在他耳边低喘着,撒娇似的,这样都不肯松开他。
“你!”林修月看得幻痛,按住了煤球,打算改成用点向导的办法把他弄昏过去。再多的,他也是真狠不下心。
他炸虫母,他还去救了他。他直到今天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活的,季绸又是怎么把他保下来的,他自己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想必,他也是很疼的。
即使这个世界有可能是只是个为了某种目的而存在的非现实空间,但在这里受伤了也是真的会疼。他认识的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不是幻觉。
没想到就这么会的功夫,那些藤蔓又坚强地长出了一层,但没做什么,只是在他面前凝成了一把尖刀。
季绸牵起他的手,带着他握住那把刀,就像他当初在酒店房间里,带着他握住那把对准他自己的枪:“别害怕,我会捂住你的眼睛。”
他知道他是一只敏感到可以用指尖触碰到痛苦的小乌鸦。
林修月用力屏住呼吸,语气加重:“季绸!你说过不会再这样了!咳咳咳咳——”
之前吃过药后,后半夜他就退烧了,但他身体还是很虚弱。一口气没上来,岔了气,当下就咳得憋红了脸。
季绸撇开刀,松了手,慌张无措地去扶他。手臂穿过腿弯,他把他抱起来,小心翼翼放到床上,拉上被子,满脸苍白失神死的念叨着“医疗仓”打开终端,疑似要叫人快递个医疗仓过来,被林修月及时制止。
“那边,药箱里有药,小瓶的那个。”
季绸紧张地给药瓶插上吸管,跪在床边送到他嘴边。
才一个拇指大的小药瓶,吸管是为了方便低龄儿童服用才在买的时候一块配备的,成人一般都打开开口直接灌,林修月看了看这个吸管,再看一脸紧张认真堪比参加期末考试跪在床边的人,无语了一秒,但还是安静地就着他的手把药喝了。
这边刚喝完药,那边一朵小朵玫瑰就颤巍巍送到他嘴边。不知道是不是主人状态不好的原因,这朵玫瑰明显品质开得也不好。
大概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季绸浑身一僵,林修月都来不及阻止,他就飞速把那朵品相一般的玫瑰攥到手心里藏了起来,像怕他嫌弃一样忐忑道:“会长好的,明天早上就能长出和之前一样好的玫瑰给你吃。”
作为一个很爱精神体的向导,林修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对自己的精神体。
“你怎么不爱自己的玫瑰啊?”由于生病疲倦,他使不上劲,中气不足,声音拖得长,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季绸停顿了下,扯开一个有点难看的笑脸,没有回答。
林修月吃了药,开始昏昏欲睡,但他放心不下季绸,谁知道他会不会犯病又要捅自己,本来就伤挺重,那么重的伤,靠着药箱里的药只能算是勉强急救,他才是真该去躺医疗仓。精神力也干巴巴的,再这么折腾,要是他醒来发现是旁边躺着具眼熟的尸体,他要被吓出心脏病了。
逐渐迟钝的大脑想不了太复杂的事,他扯住他,简单说:“你听我话,我就不生气。”
“上来,”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躺我边上,抱着我,我醒来前,不许动。”
视线越来越模糊,林修月只能看到跪在床边的身影在那定了一两秒。过了一会儿,身侧的床陷了进去,一只手试探着伸过来,见他没反应,才一点一点连着被子和人一块圈进怀里,那怀抱越来越紧,紧到让人窒息。他又开始像是在星舰上那样佝偻着把他藏在胸前,那么大一张床,生生睡出了宿舍感。
“我听话,月月,”他小心拢着裹在被子里的人,“我听你的话,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你不要解除和我的标记。”
林修月想说,他其实真的没有在生气了。他听了他的解释,讲理的向导就很大方的决定原谅他惹他不高兴的事了。
他现在只是想解决问题,他认为解除标记对他们都好,没想到季绸反应会这么大。
这可怎么办?
还有之前机甲给他看的那些东西
林修月哼哼了声,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机甲系统在模拟空间里欢欢喜喜布置起房间,看一眼旁边少年的全息影像,往窗边添个花盆,再看一眼,再摆张地毯。地毯,要圆圆的,暖色调的,最好毛绒绒的。
把全息影响挪到地毯中间,果然很适合。
听说乌鸦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那放很多宝石他肯定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