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妮听她啰嗦,便是笑道:“叫你去买点粉条,你倒叹起别人的命苦来!花姐有做地瓜粉条的手艺,大荒之年都挺过来了,又能苦到哪里去,再说了,咱们生在村里,哪有过的不苦的。”
福字打开橱柜,从最下面一格里拿出一大包子粉条来,接着感叹:“这是前两天,我去她那儿买回来的,虽然知道咱家不吃这样东西,可也因为可怜她,便就包了圆,让她能早点回去歇着。”
花妮接过来要用,鼻子一吮,却是惊讶的说道:”你没闻出来这粉条坏了么?一股子卡拉味儿。“
福字叹口气:“知道,是坏的嘛,用烂地瓜做出来的,能好到哪里去。”
“不至于吧,她靠这个养家糊口的,怎么能这么糊弄人呢,都是乡里乡亲的生意,这么搞不想干啦?”花妮问道。
“哪里是不想干了,今年她儿子媳妇跟她分了家,新房子没她住的份儿,新红薯也没分给她半个,只搬着她自己的几件破衣服和铺盖卷儿回到老房子去住,这回刮大风,老房子屋顶都给掀了,还是满庭少爷出钱出人给她修好的。
她做粉条这些地瓜,都是捡的别人丢在地头上的烂地瓜,回去把烂的地方削了去做出来的,哪里就能好吃?不是一根也卖不出去?
我碰见她的时候,她拐着篓子刚从邻村卖粉条回来,有气无力的,面色蜡黄,出了一身的汗,走不动,坐在村口的青石板上歇着。
我还以为她病了,嚷着要叫郑大伯给她瞧瞧,她拉住我,让我噤声儿,告诉我说,她没病,就是饿的,家里已经好几天没动烟火了,就靠着吃点泡粉条凑合着。”
“她没钱?钱都去哪儿了?刚给儿子盖了五间大瓦房,娶了新媳妇,娶亲的时候,咱们都去过,多风光的席面呀!陈老爷都说他家那排场是村里头一家呢!”花妮不解道。
福字把粉条丢回到橱柜里,继续叹气:“你这话问的,她要是还有钱,能过这样的日子,钱都用在了儿子身上,如今儿子娶了媳妇,小两口嫌弃她年老碍事,把她赶将出来,哪里还会给她钱花呀!”
花妮的牙咬的咯吱响,恨恨道:“贵田这可不应该,花姐一个寡妇,把他拉扯大多不容易,他竟然这么没良心,娶了媳妇就忘了娘!”
“所以说,世人都盼着生儿子,生个儿子欢喜的不要不要的,到头来落这个么下场也实在让人心寒啊,不如像我这样,一辈子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也不用受这份子罪过。”福字一脸伤心道。
说罢,往外去,花妮问她去哪里,她便是回道:“去贵田家买点好的粉条呗。花姐把做粉条的手艺传给了儿子媳妇,如今村里人都去她儿子那里买粉条啦,两口子天天十里八乡的赶集卖货,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儿,都说天有眼,我看呐,老天爷是个睁眼瞎嘛。”
“不吃了,不用粉条也能做这菜,等明儿去镇上买两袋子好地瓜,送给花姐,让她做好的,她儿子这种不孝无义之人,早晚有天收拾他。”花妮愤愤道。
福字皱了皱眉毛,叹口气:“可是成才要吃粉条的呀,上回你炖的粉条白菜猪肉,孩子肉没吃多少,光把粉条都捡着吃了,这孩子爱吃,先去买点吧。”
“一点也不买!不差这一顿,一顿不吃又不会掉块肉!”花妮高声道。
福字吐了吐舌头,笑:“你这火气来的也忒快了些,村里这种闲事有的是,想管也管不来许多,只尽自己的心意就是了。跟孩子较的什么劲儿,正长身体的时候,爱吃什么就弄点什么吃呗,你敢保证你买东西的人家都是好人呀?这不过是知道了。”
“不知道罢了,知道了还去买他的,就是助纣为虐,这事咱不干。”花妮道,叫过成才来,问他:“才才,姐姐做海带炖肉肉给你吃,不吃粉条好不好?”
成才仰着脸,眨巴着大眼睛,点头:“不吃粉条,吃肉肉。”
“你看,孩子听懂了,都不稀罕吃那忤逆子的粉条呢!”花妮道。
福字无可奈何的笑:“你呀,真是服了你了。”
花妮扯起围裙给成才擦脸,叹口气,脸上带上点伤心之意:“若是华哥在,这功夫早去镇上买回来新鲜的地瓜给花姐送去了呢。”
福字嘻嘻一笑:“这才走了几天,你就想的不行。咱们买不来地瓜,可以送她些吃穿的嘛,我昨儿送了她半袋子玉米面和一串咸鱼干,够她吃几天的。
我不过说些村里的闲事给你听着解闷儿,你只管安心准备下个月的比赛,那可是大事儿,赢了第一那才叫光彩呢!”
花妮对下个月的比赛倒是不担心,除非再有一个跟她一样穿越来的大厨,否则以她的系统和厨艺,根本不会有对手。
她现在担心的是乔智华的安危。
虽然说他从小就在深山老林里独自狩猎,可根本没有在海上作战的经验,就这么孤身一人过去,没个照应,着实让人放心不下,也不知那老狐狸究竟安的什么心,问他又不肯明说,实在让人心焦不安。
花妮正在洗猪肉的功夫,陈满庭穿着短襟长裤,挽着一截裤腿子,头上也不戴冠巾,扎散着头发,手里提搂着一捆粉条,笑嘻嘻走进院子里来。
福字见他这模样,笑道:“我的大少爷哟,你这是钻老鼠洞了么?怎么弄的这一身的灰,快过来洗洗吧,我这正好有烧好的温水。”
陈满庭将手里的粉条往院子里一扔,嬉皮笑脸拽了福字的辫子一下,道:“也罢,洗洗脸呗,省得被妮丫头看见嫌弃,还是小白脸好看。”
说着,蹲到井台边,掬着福字兑好的温水洗了两把脸。
花妮没从厨房出来,夏昭毅倒是从屋里走出来,对他道:“把脸擦干了,过来一趟,我这有篇策论要与你讨论讨论。”
陈满庭闻言,嗯的应一声,忙作个深揖谢他。
福字便是嘲笑道:”大少爷倒是会看人下菜碟,恁的跟夏先生不敢嬉皮笑脸的混说八道呢?”
陈满庭要手巾擦脸,边笑道:“那可不是!做人首先学的就是看人下菜碟!看见我的福字小乖乖,就敢揪揪小辫子捞点油水,看见我的妮丫头,可就要规规矩矩,因为要娶回家当老婆的嘛。”
福字听他满嘴胡说,拿着水瓢要去打他,他早就笑嘻嘻的闪身进了东厢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