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上,邧帝享受到了很久没有过的快乐。只是,他刚从徐妃床上起来,还未来得及整理好衣服,便听见吕长夜过来禀报:“陛下,裴世子不慎坠入御花园的湖里,被湖中锦鲤咬伤。”邧帝问:“裴云瑾伤得怎么样?”“据说被啃伤半条胳膊,能清晰看到肉里面的骨头。”邧帝听说裴云瑾受伤,心情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无波的湖水中,立刻惊起水花四溅。保证裴云瑾在京城安全无恙,是他和裴奕秋达成的共识。可是裴云瑾却被湖里的锦鲤咬伤,此事将两方暂时回避的矛盾摆在台面上。不要说镇南王府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会有多愤怒,连邧帝心里都在暗恼铁甲军护卫不周,居然会让裴云瑾掉进湖里。但同时他又担心,这是镇南王府在故意试探他的态度,若他处理不当,镇南王府很有可能拿这件事做文章。徐妃刚承宠,心中仍然柔情满满,她给邧帝斟杯茶,递过来,手搭在邧帝肩膀上,朝他埋怨:“金鳞湖里怎么养了那么多吃人的鲤鱼?臣妾每次从桥上走过的时候,心里都十分害怕。”邧帝摩挲着她的手,沉吟道:“那御花园金鳞湖中养着的锦鲤是本朝太=祖皇帝从龙时养着的,有大吉祥瑞之兆,朕也不喜欢那湖里的鱼,每次说要将湖中的鱼处理掉,都被大臣们否决。”邧帝不是不想杀死湖里的鱼,是他不能杀死湖里的鱼,看样子,他已经有主意,只是还在犹豫而已。徐妃这些年受宠,便是因为她能猜透邧帝的心思,每每在邧帝犹豫不觉时,为他犹豫不决的心事加一把柴添一把火。久而久之,邧帝便会觉得这世上只有徐妃最懂他。徐妃踌躇半晌,没想到什么好的说辞,正无可奈何时,忽然想到主意,缓缓道:“陛下,凡事不破不立,既然出现危机,便要想办法化解危机。镇南王世子受伤,这事咱们必须给镇南王府一个交代,陛下不如派人在湖中投入生石灰,将湖里的鱼煮熟,待到明日,湖里那些鱼已经无法生还,大臣们即便想反对,也无能为力。”邧帝立刻站起来,将徐妃搂进怀里,笑里弥漫着欣喜和满意:“说得好,果然只有你最能明白朕的心思!”他对吕长夜使了个眼神,让他退下,按照徐妃的意思去办!此时,传闻中“伤可见骨”的裴云瑾正打着绷带,在看镇南王府呈上来账本。安瑞领着宁先生和岑先生进来,听到他问王府易总管:“父王在西境迎敌,每月需花费两千万两银子,南境所有的税银加起来有多少?”易总管回禀:“一千五百八十六万余。”岑先生听到银子就头疼,想去院子里逗逗狗再来,他刚要挪步,便看到宁先生对他使眼色,只好顿住。他今日先斩后奏,惹世子生气,此时不宜再仗着自己是世子箭术师父的身份,没有规矩,失去礼节。裴云瑾又将账本往后翻几页,沉思片刻,才做出决定:“通知咱们镇南王府的财神爷陈实先生,我要调用他的金库。”易总管从他的心腹随从手里接过一封信,上前一步,呈给裴云瑾:“奴才已将写给陈实先生的信准备好,只需盖上世子私印,即刻便能将消息送出去。”裴云瑾阖上账本,笑道:“易总管办事越来越牢靠。”这话听到岑先生耳朵里,让他脸红不已。他看了一眼宁先生,内心苦叹,大哥啊大哥,你出的这个馊注意,可真是害死兄弟我啊!找人假扮溧阳长公主这事,虽是岑先生一手策划,却是宁先生出的主意。镇南王与莫卧儿国的交战,已经进入尾声,最迟六月能挥兵南下。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今年必定要起势,起势之前,必须要造势。当今天子失德,正值民心向背之机,又逢边疆不稳,是镇南王造势的好时机,溧阳长公主的冤魂只是造势的第一步。虽然那个女子已经被斩,但流言已经传了出去。百姓向来不愿意分辨流言蜚语的真伪,他们只在乎流言是否对自己有利。溧阳长公主的冤魂是在替百姓诉苦申冤,百姓们听了心中动容,便不会在意那“冤魂”的真伪。他们甚至愿意相信另一个流言,皇宫里的人用妖术拘禁了溧阳长公主的冤魂,然后推个死囚出来顶罪,说自己是被人用钱收买,故意散播留言,污蔑溧阳长公主和皇帝。此时,百姓们都在暗自期待,失去拥戴的皇帝在折辱神仙后会遭到来自上苍的报复。他们对自己受苦不甚在意,却为下凡的神仙受苦而感到忿忿不平。等易总管带着人和厚厚的一叠账本退下,裴云瑾又准备看战报,完全无视在一旁等待许久的岑先生和宁先生,安瑞不得不提醒他:“世子,两位先生已经等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