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拥有了两辈子的记忆,不知道哪处是真实的,哪一处是做梦。”林萱抬起头,看向眉头紧锁的裴云瑾,缓缓道,“铭泽哥哥胸有大志,心在社稷,实在不应该将前程耽误在我这样目光短浅的小女子手里。前世我只是个身体羸弱的弱女子,也敢放蛊虫杀了你的皇后。这辈子,我从小便学拳脚功夫,养蛊的技艺也十分娴熟。所以,我是绝对不肯再委屈自己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林萱神色平静,声音温柔,却十分干脆利落。裴云瑾目光从窗外斑驳的树影上,缓缓挪到林萱的脸上。窗外艳阳高照,鸟唱虫鸣,一片春意盎然。可是屋子里的这个人,他眼前这个人,却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分明五官是熟悉的,眼神里却透着他从未见过的冷漠。“我说过,除了你,这辈子不会再有别人。”林萱微笑:“上辈子,你也这样对我承诺过。可知承诺不可信。”裴云瑾无力:“我字字肺腑。”林萱只是微笑。林萱不记得她的身体被大鱼撕咬时有多疼,她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只觉得解脱。因为那种疼,远远比不上被裴云瑾伤害时的疼。当雪白的肌肤,黑色绸缎般的青丝,一寸寸吞入鱼腹,在世间灰飞烟灭时,另外一个她借着遗憾和不甘重生在了十岁那年,她忘记了所有不开心的事,只记得自己病死在裴云瑾的怀里。如今她终于想起所有回忆,可以站在他面前说:“易地而处,若是我杀了你的亲人,你会不会大度的原谅我,对我既往不咎?”裴云瑾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但他没想过变故会来得这么突然。眼前的林萱还是他爱的那个人,只是,她和从前变得不一样了。这辈子一切重来,她不用偿还救命之恩,不再受到身份地位的制约,她不用再掩藏自己的真实性情,强行温柔体贴,曲意逢迎。裴云瑾不禁开始怀疑,前世的林萱真的爱过他吗?她对他是否只是依赖,只是身不由己?如果足够深爱,为什么最后又要放弃?难道爱一个人不应该克服所有困难也要跟心爱之人在一起吗?他胸膛里涌起一阵无法言说的剧烈疼通,血液翻涌着,像是要咳出一股腥甜。他调匀呼吸,忍住咳嗽的冲动!林萱性格倔强,她今日情绪不稳定,不能逼她。她是个心软的人,等她开心了,再哄哄她,她会接纳他的。裴云瑾离开青玉宫,顺着高高的宫墙,走到了御花园里,前世林萱坠湖的地方。他对安瑞说:“退下,不许跟上来。”安瑞低着头,往后退,他分明听到了裴云瑾声音里的哽咽。站在石桥上的裴云瑾穿着白色云锦圆衫,黑色大袋,身形挺拔,如琢如玉。可是在安瑞看不到的地方,他眼角湿润,鼻尖通红。他站在林萱跳下去的地方,将前世那些被他忽略的记忆,一点点仔细回想起来。世人只知他的父亲镇南王裴奕秋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奇才,他懂民生,又擅长平衡各方利益,对下属贴心置腹,换得许多人对他誓死效忠。他的生父柳戎霆便是对镇南王最忠心的一枚悍将。他的生母本来是镇南王身边的一名侍妾,后来镇南王喜欢上溧阳长公主,将后院里所有女人遣散。父亲恋慕母亲已久,趁此机会,向镇南王求娶母亲。两人真心相待,琴瑟和鸣,度过了几年良辰美景,直到父亲征战莫卧儿帝国,母亲殉情。那时候他才六岁,同时失去父母双亲,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正常与人交流,是镇南王裴奕秋将他接到身边,让他与三十位继子同吃同睡,朝夕陪伴,但是效果却十分微薄。裴奕秋后来猜到裴云瑾心伤的原因,告诉他,如果想为父亲报仇,就要好好吃饭,好好练功,学会与人沟通,才成为像他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将军,才能领兵出战。裴奕秋对他的训练很严格,每日操练十二个时辰,把他揍得鼻青脸肿。但又亲自将他抱在膝盖上,用煮熟的鸡蛋给他按摩消肿,每天晚上睡前会为他放松筋骨。但是到了天亮后,他又会变得很冷血,继续将他操练得鼻青脸肿。他失去了父亲,镇南王失去了兄弟,他们有着共同的仇恨,共同的目标,虽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十二岁那年,镇南王问他:“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儿子,用来稳定军心。你愿不愿意给我当儿子,继承我的王位?”裴云瑾立刻答应,其实他已经忘了亲生父母的容貌,六岁孩子的记忆能有多牢靠呢?他记住的是镇南王夜晚陪他读书,白日陪他练武,闲暇时给他分析每一场战争的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