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药浴蒸腾的房间里,她身上衣裳褪去,后背扎满银针,手上割破一道口子,伤口处正汩汩冒出黑血。食朱砂而生的蛊虫顺着她的伤口爬进爬出,将她体内的毒素带出体外。然后日升月落,接连数日,裴云瑾像游魂一样飘荡在药房外,眼睁睁看着一盆盆黑血从屋子里端出来,黑血里有胖胖的蛊虫在涌动。直到门终于被打开,白胡子御医和黑衣银饰的蛊女从屋内走出来,对他说:“救过来了。”裴云瑾才松了口气,瘫软的坐在雕刻着双鹊戏海棠的丹朱香榉木椅上。“裴郎……”林萱杏眸紧闭,轻声呢喃,骤然失去倚仗,整个人扑到裴云瑾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裴云瑾情绪激动,并未听清楚林萱的呢喃,只当林萱因太过投入而气短,只得松开她,自己急弓着腰,掩盖住罪恶的证据,免得被她瞧见,吓得她再次心生退意。“萱儿。”裴云瑾抚摸着她的后背,克制住又想吻她的冲动。亲昵过一场,白日里的那些怨气和怒火烟消云散,裴云瑾眉眼中充满了轻松愉悦。突然,马车停下,常正的声音响起::“贵主,接到线报,吕守一在东十六街设下了埋伏,他会在那里动手。他将西缉事处的人调出城外,东缉事的半数人马放在宫城外巡查,今夜宫中守卫虚空,正是扑杀吕守一的好时机。”“不行。”林萱道:“我要亲眼看他死在狗皇帝手里才算是报了仇。”她转过头,对裴云瑾道:“今夜发生的事,你可否袖手旁观!”裴云瑾看着他,并不回答。“我跟吕守一争斗已经好多年,我有很多手段甚至是从他手里学会的,他其实是个学识渊博很有见地的聪明人,可惜心术不正又跟错了主子。”“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看他怎么死在我眼前,已经成了我的执念。”“你武功卓越,脑子也比我聪明太多,我这些不入流的把戏在你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但哪怕这是玩游戏,我也想凭自己的实力赢这一场游戏。”裴云瑾温柔的看着她,沉声道:“好,我答应你!”林萱看着近在咫尺的裴云瑾,他的鼻尖与她的鼻尖只有半寸距离,他将她脸颊一侧的头发拾起,别向耳后,目光温柔的凝神她。这一刻,林萱清晰的感应到裴云瑾想吻她,却不知他为何一直克制着,没有这样做。大梁永宁十六年五月初五,丙午年端阳日,距离立夏只有一天。清早,下起了暮春最后一场小雨。稍后,天起转晴,气候宜人。林萱的及笄礼在巳时举行,会场设在青玉宫的蝉香居。宫女们端着铜盆,穿过栀子飘香的花园,走上红漆榉木楼梯,十全娘子正在此处商议及笄礼后的喜庆福辞。这些规矩流程,其实早前就已准备好,只是今日阵仗太大,前来主持及笄礼的娘子们有些紧张,不得不谨慎之后再谨慎。另一侧的偏厅,已有宫廷画师备好笔墨,等着将今日及笄盛况记录于画纸。吉时将至,前来参加及笄宴的宾客已经全部到齐,除了宫里有品级的妃嫔,还有很多吕思净从宫外寻来的十全妇人。她们虽与林萱素未平生,但她们的人生美满如,夫妻和睦,孩子健康。吕思净希望林萱能够得到她们的祝福,从此,她往后的人生不再有磨难,只剩下甘甜。琴声和箜篌缭绕在蝉香居礼堂内,瑞兽金炉内散发出幽幽清香。林萱已经沐浴完毕,着一身白色采衣采履,安坐于内侍等候。阳蒙穿着铁甲,寸步不离的守候在她身侧。“别紧张,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惠兰忍了许久,终于红着脸说:“行及笄礼要换三套衣服呢,阳侍卫可不能一直守在这里。”林萱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后,紧张缓解了不少,她不小心碰到阳蒙的衣服上,发现他袖子都是湿的,立即道:“你淋雨了?快去换身衣服吧。”阳蒙说:“没关系,一会儿就干了。”外面传来吕思净的声音,笄礼已经正式开始。接着,邧帝向宾客致谢。林萱心头五味杂陈,这是邧帝第一次对外承认,她是他的女儿。她听见邧帝说:“今日是小女林萱及笄礼——”不知自己身世时,她盼望着被邧帝认可自己。如今她已知真相,再听邧帝说自己是他女儿,想起自己盼贼做父多年,真是讽刺又凄凉。林萱心不在焉的被惠兰领去大厅,面朝宾客行揖礼。她看向吕思净,不知在这重要时刻,他怎么会出现在及笄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