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岳崧昂首挺胸,装作没看见林萱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心里很清楚林萱为何过来,也隐约明白自己在背后说过的那些话,都被她听去了。即使太监身体不齐全,也有想女人的时候。很多人私下里都会找宫女做对食,吕岳崧看不上宫女。他醉酒后,曾对手下说,要是能跟林萱睡一觉,便是明天去死也愿意。林萱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大多数太监们也都见过她被关在铁笼子里披头散发的落魄模样。只是没想到那个被关在铁笼子里、被关在浣衣局干过粗活的丫头,还能再一次得到陛下的恩宠,狂成如今这个模样。她一年比一年好看,有时候在凌霄殿外遇见,吕岳崧并未向旁人那样低头回避。他会光明正大的目送她的背影离开,直到她窄窄的肩膀,纤细的腰肢消失在拐角处。吕思净劝他收敛些,他只笑笑,并不在意:“怕什么,她迟早要躺到我床上。”行刑时间已到,常胜跪在地上哭着请示吕岳崧:“大人,我拿不准该用几分力道,您教教我。”常胜为什么哭?因为这顿板子打下去,丢了差使还算事小,他是怕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吕岳崧是他上司,又是宫里老祖宗最亲的干儿子,这顿板子他肯定得收着力道。廷杖很有讲究,一种是打的时候看着力道轻,打完皮都没破,实际上把里面的骨头和内脏都震碎了。另一种,打的时候啪啪响,连棍子都被打折,看着鲜血横流,实际只是皮外伤。本来以吕岳崧的身份,行完廷杖后,他可以连皮外伤都没有。现在林萱在这里,若他弄虚作假,林萱能得饶了他吗?“我不是犯了错,是在替父受刑。伤得越重,皇上便越是高看我一眼,越觉得我是忠孝两全之辈。”说完,他自己趴在刚扫完雪还湿漉漉的地砖上,等待着板子落下来。常胜犹豫道:“那便上三分力道?”“上四分!”吕岳崧舔舔后牙槽,闭上眼睛,想象着林萱跪在他脚边,伺候他的模样。林萱坐在锦撵上发呆,心里只觉得没意思透顶,耳边听见有太监在高声报数:“一、二、三……”没意思又如何,她得学着张狂,得当个坏人,才不会被人欺负。林萱是从小被人欺负着长大的,将两辈子的经历加起来,只学会三件事。第一,人人都喜欢欺软怕硬,善良不会换来尊重。就像她刚在浣衣局认识惠兰时,惠兰总是抢着帮人干活,可是却没有人感谢她,反而觉得她很好欺负,于是大家都偷奸耍滑,把最脏最累的活都给惠兰一个人做。第二,讨好不是真的对人好。就如同狗皇帝虽然讨好她,却从来不关心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也不觉得喂她吃蛊虫哪里不妥。第三,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护住自己,让身边的人免于受伤。前世惠兰为了保护她,被那些兵油子的拖走,她至今仍忘不掉惠兰死前凄惨的叫声,疲惫的时候,梦里总是盘旋着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林萱冷着眼看他们执行廷杖,又等吕太监亲自来把儿子接回去,才心满意足回到草樱小栈。想想当时地上留下的那滩子血,看得出来是下了好大力气,这廷杖罚得真够劲儿,她没白去!只是没想到,她回了草樱小栈后,会再次见到裴云瑾。他来干什么?林萱不是很想在这种时候见到裴云瑾。昨日傍晚她才给人吹牛,说宫里没她解决不了的事。这话还热乎着,立刻就被狗皇帝狠狠打脸。她连只蛊虫都拒绝不了,还有什么底气说帮人家?现在,她又跟吕太监斗得激烈。林萱还真怕裴云瑾有什么棘手的事,会求到她这里来。若不是他将巧儿找回来,巧儿就算不被冻死,也得被吕太监手底下那帮人给弄死。她欠下的这么大笔人情,得还!虽然怕麻烦,林萱却也不愿意逃避现实。她向来果敢,习惯迎难而上。遇见麻烦,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以,哪怕她再抗拒,也要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笑:“世子来找我,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裴云瑾并不接话,只将那布偶鸭子还给林萱:“昨夜你走了之后,我在屋里发现这个,应该是巧儿留下的。”“以世子的聪明,应当不难猜到,这种小东西我这里还有好几箱。即便这几箱子都丢完了,还有人上赶着再送几箱过来。这么个玩意儿,哪里值得让世子您亲自跑这一趟。”林萱言外之意,无非是让裴云瑾别说废话,迅速进入正题。她还没用晚膳,胃里饿得焦灼,只想赶紧把裴云瑾应付完,吃个烫烫的羊肉锅子,再泡个热水澡,裹上被子睡大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