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之间,如雷轰顶。慕良踉跄了两步,身形不稳,平喜急忙扶住他,惊慌道,“干爹您没事吧?”慕良双腿发软,他一边被平喜扶着,一边撑着桌子,面色惨白,双唇发颤。脑中来来回回就只有六个字——娘娘有意和亲。“不要了……不要了……”他嘴里胡乱地念叨着什么,平喜没听清,“您说什么?”“娘娘……不要我了。”高瘦的男人眼前一黑,倏地跪在了地上,他双眸空洞,沙哑着呢喃,像是被逐出府的男宠,绝望得压抑沉默。“娘娘什么时候说不要您了。”平喜闹不明白,自己干爹为什么在对待兰沁禾的事情上总是少了半个脑子。这事一看就是另有隐情啊。“她说了!”慕良却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猛地转身扯住了平喜的袖子,他瞳孔收缩至极,额头上赫然一片冷汗,像是被入了邪气一样,隐约有些疯癫。“她说了!她昨晚没有碰我,她没有碰我!”他大力地拽着平喜的袖子,直把平喜拽得弯腰。“那是她体谅您,让您休息。”平喜连忙拉着他起来,慕良却没有动弹。“这两年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帮到娘娘,我没用了……我没用了!她不要我了!”慕良倏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神情惊恐,大步地跑向了衣柜,把里面的衣服全都扔出来,一边崩溃地咆哮,“我的官服呢!我掌印的官服呢!”平喜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愣愣地回答,“拿去洗了……”慕良立马夺门而出,他步履凌乱,下台阶的时候没有踩稳踉跄了一下。平喜回神,连忙追了出去,“干爹!干爹您去哪啊!”慕良直奔洗衣坊,他一眼看到了晾在绳上的红色蟒袍,那蟒袍刚刚洗好,又湿又重地挂在绳子上。他跑到神前,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将身上的外袍扔在地上,伸手扯了那件湿透的蟒袍往身上穿。“干爹使不得啊!这还湿着呀!”平喜死死拉住了他的手,要把那件衣服扒下来。“滚开!”慕良扭头冲他大吼,“我是司礼监掌印!这是我的衣服!”男人面色惨白,可是双目通红,像是发了癫的疯牛。平喜怔怔地后退了一步,再也不敢上前。“我是司礼监掌印……我是九千岁……我是司礼监掌印,对,我是司礼监掌印……”他一边低头穿着湿衣,一边魔怔了似的不停疾声自语。疯了,平喜又往后退了一步,慕良疯了。慕良的手指不停哆嗦,导致纤细的带子总是系不好,他气得跺脚,想要打烂自己的手,却忽然想到娘娘最喜欢自己这双手,自己还要用这手伺候娘娘,不能弄坏了。他终于穿好了那身蟒袍,上面的水浸透了里衫,被风一吹,湿漉漉得冷到骨子里。可是慕良不在乎,穿上了这身衣服,他就是司礼监掌印、就是一人之下的九千岁,就是一个得用的奴才。他匆匆忙忙地朝外跑去,他要去司礼监、去镇抚司、去东厂、去皇上身边!他要马上做点什么让娘娘看见。如果不是他太无能,娘娘怎么会要和亲,如果不是他没用,娘娘怎么会不碰他,甚至连他送来的密报都不屑一看。是他太放松了,这段时间什么都没为娘娘做,娘娘凭什么要养着他一个没用的丑奴呢。慕良红着眼睛,一路朝千岁府的门外跑去。刚走两步迎面撞上一人,这会儿居然有人敢挡自己的道,慕良下意识抬起手一巴掌甩了过去,“不长眼的狗奴才!”啪——兰沁禾愣在了原地。女子的脸上赫然印着一个红色的掌印。赶过来的平喜正好瞧见了这一幕,他大吸一口凉气,找了个树躲起来了。这会儿给他十个豹子胆他也不敢过去。慕良愣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她脸上半边的红印正提醒着他方才发生了什么。“娘、娘娘……”铺天盖地地恐慌涌了上来,他牙齿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地跪下请罪。“奴才该死,奴才瞎了眼,奴才该死!”场景似乎又回到了明宣五年两人初见的时候,慕良跪在地上,一停不停地给兰沁禾磕头,额头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兰沁禾回神,急忙拉他起来。“一点小事而已,你怎么又这样了?”她拉不动慕良,于是使了劲,强硬地把人抱进了怀里。一入手她感觉不对了,怎么穿着湿衣服?联想方才慕良急匆匆的神色,她愈加疑惑,慕良要穿着这身湿衣服去哪里?慕良侧着脸避开了兰沁禾的目光,浑身剧烈颤抖着,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