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的每一场戏,自己都会到场。曾经无数个夜晚里,他们幽会于碧璃亭,一同赏花上月,煮酒烹茶,他总会轻轻靠在自己肩上,一遍遍唤着殿下,然后绽放于静谧和微醺之中,如同月下的昙花一般,只为踏月而来的自己。季晟低头在萧瑢脸颊上落下一吻,道:“我并非良善之人,但在你面前,算是吧。”萧瑢终于对他露出一个笑来,道:“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对瑢歌一点都没变。”季晟扶萧瑢起身,两人挨着坐下,萧瑢像是什么夙愿已了,舒出长长一口气来,道:“实不相瞒,瑢歌今日是背着金銮卫眼线出来的,是想给殿下传递一个消息。”季晟思忖片刻,问:“是宫中出了什么消息吗?”萧瑢道:“殿下猜的不错,是褚尚书他们想要快速扶太子上位,所以就让太子在皇上的汤药和膳食上动了手脚,如今皇上毫无察觉,已经重病不起。”季晟不禁半眯了眼,道:“我这皇兄未免也太心急了,王家才刚倒,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坐上那个位置。”萧瑢轻叹道:“太子与殿下素来不和,瑢歌怕他到时候又对殿下下手,所以才特来相告。”季晟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你此番相告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我得好好想法子揭穿这件事才行。”说话间,季晟拥过萧瑢让他靠在自己肩窝上,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而萧瑢则阖上眼,安静而温顺,像是一只乖巧无比的鹿儿。八月中秋节附近时,盐铁新政终于确定下来,之前由赵凉越首先提出各州设立盐铁转运使的想法被采纳实践,除此外还在御史台增设监察职位以作盐铁巡察所用,更有新的管理体系被完整制定出来,只待全国范围内实施。同时,有太医在皇上所用膳食中发现了一种屠原独有的慢性毒药,平崇帝大怒,下令彻查宫闱,却有宫人在东宫找到同样的毒药,平崇帝随后招季煊进暖阁问责,父子两待了一天一夜,最后平崇帝将那宫人斩首,此事便到此为止。九月初,吏部和御史台按例进行四品下官吏的考察和调动,一时间各方暗流交叠,又是一番风云变动,但谁也想不到,与如日中升的褚尚书走得最近的金銮卫指挥使刑朔,却因为数次私自调用金銮卫的缘故被外调。外调何处?正是韩舟所在的镇南军,任职骑都尉。刑朔离京的前一日,碧儿如约带着沈岭兰的孩子到萧宅暂住。“他好小好小!”书房内,冬蝉看着襁褓中的粉雕玉琢的团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和小家伙你看我我看你,想要出手摸一摸,又觉得小家伙看着太脆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故而不敢动。碧儿看出冬蝉的想法,笑道:“要抱抱他吗?他一直在看你噢。”“我可以抱吗?”冬蝉跃跃欲试,兴奋道,“可是我没有抱过小孩子啊。”“没关系,我可以教你。”碧儿说着俯身将小家伙慢慢递给冬蝉,手把手教他怎么抱,冬蝉气都不敢大喘一个,小心翼翼的。就跟他想的一样,小东西特别轻,也特别软,浑身都散发着奶香,圆溜溜的眼睛跟葡萄一样,好奇地看着冬蝉,时不时咯咯发笑。冬蝉觉得自己心都化了,道:“我以后就把他当亲弟弟了,我要好好照顾他!”一直在案后看书的闻声抬头,望见还没自己腰线高的半大个孩子,正抱着一个小不点,像是两颗生在一起的葫芦,不禁莞尔道:“你自己都没长大呢,还照顾别人?”冬蝉不满地嘟嘴,又不敢狡辩,只能是抱着小家伙背对萧瑢站定。萧瑢笑着摇摇头,起身到碧儿身前,嘱咐道:“褚尚书他们开春应该也要离京南下,故而我们当时就商量着让你们住到萧宅,虽然没法行走自如,但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有何需要尽管开口。”碧儿忙跪下行了大礼,道:“奴婢替小姐和小少爷谢萧公子大恩!”“不必客气,安心住下就好。”萧瑢扶起碧儿,道,“家母也很喜欢孩子,等家母午睡起身,你们直接过去就好。”碧儿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一旁的冬蝉这才明白怀里的孩子是谁,立即生出许多悲伤来,问萧瑢:“公子,他和我一样,都是一出生就多灾多难吗?”萧瑢点点头。冬蝉是他在泖州瘟疫中救下的一个婴儿。当时的泖州,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现象。萧瑢路过一处村庄时,满眼荒芜,人烟稀少,唯有一处人家还有炊烟,他便上门想要讨口水喝,却正好看到两家大人在将自己手中的孩子交给对方,院子两头各备有一口锅和菜刀,那几个大人闻声朝他看来,面黄肌瘦的脸上两个眼睛像窟窿一般,里面唯有死灰一般的麻木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