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褚匪起身,走到蒋徵面前,将手上供词给他看,问:“私吞民田,抢占民女,贪墨赈款,这三桩罪你可认?”“……认。”然后褚匪当着蒋徵的面撕了那份供词,一字一顿道:“但本官不认。”蒋徵看着承载自己罪状的那张纸变成碎片,自眼前人手中飘落下来,像是飞雪一般。他的眸光终于动了一下。这时,两间值事房的门开了,之前进去的一男一女过来复命,然后就有两名官吏被拖了出来。褚匪喝道:“你二者,一个宁州通判,一个通判知事,竟敢合起伙来制造冤案!”两人虽是怕褚匪怕得要命,也是奋力辩解道:“褚尚书,我等何来制造冤案一说啊?”褚匪指了指蒋徵,道:“这难道不是你们铁证如山的证据吗?”“大人,蒋徵确实有罪,人证物证俱在啊。”“确实?”褚匪用下巴指了指刚才进去的一男一女,问道,“那你告诉本官,他们两是谁?”“这是……作证的那名宋氏和,和商贾……”褚匪上前一脚踹在说话的宁州通判胸口上,人当场重重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这两人并非证人,皆为我的手下,不过是在借用身份试探你们。”褚匪道,“你们之前制造伪证,当然没有见过真正的证人,更没见过被你们手下衙役强行拉来做伪证的宋氏和商贾余九。这种破绽不仅愚蠢,且身为朝廷命官,简直罪恶至极!”两人于是知道大祸临头,忙下跪高呼饶命,但褚匪腰间的刀已经出鞘,两人当场被斩首,直接血溅三尺,浇于公堂之前。值事房里的众人皆是一怔,顿生慌乱。吴易隔空喊道:“褚尚书,他二人好歹是朝廷命官,通判更是六品官员,您不上报朝廷就私自滥用死刑吗?”褚匪冷笑一声,立在黑夜的火光之中,持刀侧身望过去,一双桃花眼虽是带着三分笑意,却叫人有十分的胆战心惊。赵凉越自公堂上起身,拿出之前揣在袖中的圣旨,双手捧起,朗声道:“刑部尚书褚匪,奉平崇皇帝圣命,彻查宁州案,凡所官阶低于他者,皆可先斩后奏!”众官吏闻言,皆是不寒而栗,大惊失色——也就是说,连他们中间官阶最高的正五品知州吴易,居正三品尚书的褚匪也可以就地斩杀。赵凉越给了卓川一个眼色,卓川过去扶蒋徵到一边休息,但蒋徵人刚起身,就又跪下去了。蒋徵朝褚匪重重磕了一个头,嘶哑的声音掷地有声:“关于宁州赈灾案,下官有事要禀!”“不必,蒋参军先去一旁休息。”褚匪淡淡笑着,回到公案后一撩衣袍坐下,道,“本官还要看值事房里的诸位大人怎么审讯同僚呢。”赵凉越会意,根据两人来时路上所商榷的,随手掏出一个自己的小册子,瞟了眼此刻如同惊弓之鸟的官吏们,平平道:“此册为刑部所拟,上有工部招供的宁州官吏十人,就在今日在场的二十八名官吏之中。但褚尚书思及宁州实况不明,或有罪轻不至上册者,故而令尔等相互审讯。在册者,若能审出罪过于己者,可免死罪;不在册者,若能审出他人大罪,可免活罪,甚至来日擢升品阶。待审讯结束,列罪前十者,当即斩杀,以正我大许法度!”此言一出,众官吏左右相看,进官署前尚还算团结的关系,在此刻迅速发生变化,土崩瓦解。“这哪里是互相审讯?分明是互相举报揭发!”贾汉远狠狠地叹了口气,道,“宋櫆最快也要两日后才能赶回来,附近的那点兵根本敌不过卓家,大家现在就是褚匪的砧上鱼肉,为了活命不得什么都交代?尤其是唐县那边的铁矿,估计一问到时候全知道了!”“罢了,罢了!”吴易竟是笑了出来,道,“就算他查出来,拿到罪证杀了你我又怎样,你觉得他褚匪和赵凉越能活着回到京都吗?”“可是大人,我想活啊!”吴易抬手,拍拍贾汉远的脸,道:“你我今天是活不了,不过你我家人的命,你别忘了在谁手里,答应他们的事,万万不能泄露了。”贾汉远闻言瞬间醒悟,忙道:“对对对,不能透露。”贾汉远又问,“那裴师爷呢?京都那边可是早就交代我们要保好他。”吴易摇摇头,道:“事到如今,倒也无妨了。裴茺在他们主子眼里,和我们在韩舟眼里,是一样的地位,都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你明白了吗?”卓川令人将刻漏搬来,直接放到公堂前用以计时。褚匪将茶碗搁到公案上,扫了值事房里焦急探头的一众官员,淡淡道:“你们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