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啊,承蒙您当年这般看重,老臣终究未辜负了您的厚望!”陈公激动得满脸通红,尽管到了此时,他还是浑然不知自己认错了对象。如醉汉般跌跌撞撞地朝我的方向扑来,脸上满是凛然无惧的神色,仿佛我就是祸国妖孽,而他是斩妖卫道的大义之人,他手中拿着的那道手谕,就是能令我灰飞烟灭的强大符咒。
我身边的侍卫见有人靠近凤座,他们都是机警之人,须臾功夫,己是站成半圈将我密不透风地护在中间。
“陈公疯了。”我落落然站起身,在大殿之上说了这样一句话,声音如风卷流云清,水拂烟波淡,清淡得无一丝旁杂的感情,只是在陈述着一个有目共睹的事实,仅此而己,没有一个人能反驳,也没有一个人敢反驳,只因为他们都眼睁睁地看到了,陈公疯了,彻头彻尾地疯了。
我眼神略略示意,旁侧就有侍卫冲上去,将狂病发作的陈公一把制住,并且夺下了他手中所谓的手谕。
“放手!你这妖后,休想染指我大胤江山!老夫要奉先帝之名将你就地正法!”陈公双眼血红,恨恨地盯着我,但他很快就被侍卫架着压了下去,他拼命地喊着先帝跟公主,拼命地反抗,但在身强体健的侍卫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前后不过须臾的功夫。
我眼神清冷地瞥过殿中的人,经历刚刚的一幕,他们俱是喋若寒蝉,我站在高处,俯视着底下包罗万象的一切,语意亦是如漫霜淬雪的冷,“现在,你们对由四殿下继位一事,还有何异议么?”
这场关于帝位定夺的会议在预期中结束,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后,我仍旧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陪着我的还有紫嫣,我们彼此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西边的天空映出一抹殷红,侧首看去,紫嫣白暂细腻的脖颈与脸颊亦是镀上一层迷离的暖色,紫嫣的两星眸光定如静水,她一勾唇角,问出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你做的?”
我极浅地一笑,未答。
紫嫣慵慵地靠在搭着金钱蟒绣的椅背上,接着问道:“陈公突如其来的疯病,你做的?”
我依然末答
紫嫣看着我,光泽幽微的瞳孔缩了缩,寒声问道:“你派到陈公府上的太医有问题,是他们暗中做了手脚?”
我回视她,笑意轻妩,就如一掬溟濛虚无的月光,“你既然都猜到了,何须还要问我?”
“弄疯了陈公,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事先不跟我商量?”紫嫣似是不满,她说话时,耳垂上两颗质地透明的猫眼珠子簌簌地跳动,一点微光摇曳上我的眉心。
“妹妹。”我眼神澄澈而深遂,好像已经很久了,我都不曾再开口唤她一声妹妹,“你在怪我事先不跟你商量么?”
“是的。”紫嫣坦然道,她站起身时,正好能意态高傲地俯首看我,切切地道“今日之事本就是你的计划,所以面对陈公突发狂态,你还能面不改色。但是我却被你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当成一个傻瓜,任人愚弄。琅嬛,你知道的,我厌恶这种感觉。”
紫嫣索来心性骄傲,陈公之事虽然圆满解决,但与她而言,始终有个过不去的疙瘩。但是,她心性骄傲,容不得丁点他人的摆布,那么我呢?
我倏然站起,与她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对视着,分毫不让地道:“同样地,我也厌恶这种感觉被人当成一个任人愚弄的傻瓜!”
紫嫣闻言,顿时气势一馁,我乘势而起,迫声问道:“你又隐瞒了我多少事?又背着我筹划了多少事?难道我就应该心甘情愿地当一个傻瓜?”
我说完就不再理会她,低首看到手上,还拿着侍卫从陈公手中夺下的手谕,展开一看,确实是丰熙帝的手迹,看完,不由暗自吸了口凉气,陈公所言不虚,这道手谕果然是针对我的母亲而写。
紫嫣震惊地看着我,微微愣住,良久,她冷哼道:“那么你呢?你瞒着我的事呢?”说话间,她的眼神含着一丝难言的暗昧,有意无意地瞟过我手中的那道手谕。那样的眼光令我感到隐隐不安,像是被人猝然揪出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我避开她的目光,悒悒垂眸,幽然叹道:“紫嫣,我真的不想我们走到那一步。你想要什么,我有的都尽量让给你,没有的尽力帮你去争去夺。我们之间,就彼此宽容一些罢。”
颜倾天下怅望千秋一洒泪5
当日,紫嫣愤愤地拂袖离去后,就留我独自一人,坐在嵌金缕银风衔祥瑞的紫檀座上,玉阶残阳,一抹冷艳的殷红辗转着落在侧脸,带着凄微的暖意,笼在白狐手袖中的指尖已凉透。
这时,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我回首,看到是姽婳扶乩,苍黄黯淡的脸,她颦着眉,似是迟疑,还是问道:“你和琅儇是怎么了?”
“至少还能相安无事罢,不过……”我摇摇头,笑意极浅,“以后就不知道了……”我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第二日,皇宫颁示沼书,陈公神智疯愦,朝阳殿上冲撞太后,但念年老体敝,功树二朝,先帝之死令其痛极心殇,人情之至,故不予重责,遣回故里沧南,永不入帝都,仅此而已。
平息陈公之事,本是不值一提,但重要的是,对底下那些蠢蠢欲动的高氏宗亲,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此事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良妃病死,皇长子意外身亡,不出我所料,这确实是紫嫣一贯的行事风格,陈公身后是天下的士族清流,她有所顾忌,故放走疯了的陈公,但是良妃与皇长子,绝不能留。陈公等人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玩弄朝政,翻云覆雨等闲间,赌的就是谁的手段更狠更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