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他,咱们接着去皇陵。”紫嫣的面容隐隐覆霜,她末理会我,而是干脆利落地下令道。
侍卫将头低垂到胸前,小声嗫嚅道;“可是……陈公大人用身体挡在灵车前面……灵车根本就动不了啊……”
紫嫣的秀眉不经意地一拧,疾步走出风辈,果然原本整齐的仪仗,前面黑压压地围起一堆人,看不清具体面目,但模糊地瞧见灵车的前面站着一名腰杆笔直的人,大义凛然地迎着旷野上的寒风,这样一闹,整个队列都陆陆续续地停了下来。
“太后娘娘您看这……”旁侧的侍卫小心翼翼地看着紫嫣的脸色。
紫嫣冷哼一声,字字铿锵地道:“哀家说了,咱们接着击皇陵,谁误了入陵的时辰,哀家就要治准的罪!”那侍卫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可是陈公大人他……”
“不识相的老腐骨。”紫嫣暗自咬牙切切地兕骂道,阴恻恻地抛下一句话道;“传哀家的口谕,让灵车尽管前行,陈公若要拦着,就从他身上碾过去!哀家偏偏就不相信了,他那一把老腐骨生得有多硬!”侍卫一听傻了眼,杵在原地不敢挪动。我被紫嫣大胆出格的言辞着实惊了一跳,此举万千不妥忙不迭握住她的手劝道;“紫嫣莫失了分寸,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硬碰硬又怎样,要是一次一次地纵容,今后还有谁能将我这个太后放在眼里?我心知肚明,底下的人都不过是表面的臣服罢了,真正心服口服地能有几个。现在既然有人要强行出头,我就索性在这里来个杀一做百,挫一挫那些人的锐气,省得一直不知死活地跟我作对!”紫嫣杏眸一瞪,她一边使劲地甩开我的手,一壁朝着那侍卫厉声叱道,气势凌人地道:“还愣着作甚么!赶紧去传哀家的口谕!”
“慢着。”我喝止那名正欲退下的侍卫,随后从容地对上紫嫣的视线,眉色铿然地道;“紫嫣,心服口服,不是能靠这样就得来的。就算要杀一做百,也断不能拿陈公开刀……”紫嫣那要强的性子登时激了上来,道:“那么照姐姐看来又应该怎么做,任由他这样闹,任由那帮外人看咱们的笑话!”我们二人尚在争执不休,忽然听见前方传来拖长的一声“报……”
“两位太后,不好了!”又一名侍卫匆匆赶来,饱神色急惶地朝着我们跪下,结结巴巴道:“陈公大人一头撞在了先帝的梓官上,脑门上破了好大一个血窟窿,现在正不省人事……”
陈公触棺!我与紫嫣一时齐齐震惊,谁都想不到事态会发展到眼下这一步。此刻,我稳住心神朗声下令道:“传令下去,先皇丧仪暂停,大队人马到前方驿站稍作休整。”
我听见身后有人阴阴地哼了声,显然是愤怒至极。
我与紫嫣并肩步八驿站时,恰好看到亦是一身重孝的陈公,甸甸在先帝棺前嚎啕大哭。他额头碰伤的地方草草处理过了,但还是有血印从凌乱包扎的白布间渗出来。他面容呈现一片颓败的土灰,胡渣花白,气色极差。遍布沟壑的脸上老泪纵横,哭得情难自禁,身后有两名臣子一左一右地拽着他的农袖,仿佛正低声劝慰着什么,但手中一点都不敢放松,唯恐这位情绪激动的三朝元老,再一头碰到棺上去。
紫嫣进来就见到这一幕,从她眼角轻微的触动看得出,她此刻心里定是厌恶至极,但口头上还是淡渣地,带着三分的疏离和高贵,说道:“陈公是我大胤的老臣了,七旬高龄,仍不辞辛苦远道而来。陈公一番热忱的忠君之心,哀家甚感欣慰。尽管如此,还望大人莫因一己之悲痛,放任情绪失控而冲撞了先帝的出殡之礼。”
紫嫣这番话说得极富气势,而且言辞台宜,亘难得的是恩威并下,先是在群臣面前给足了陈公体面,然后再旁敲侧击地加以暗示,若是陈公不知进退,一味要倚老卖老。在先帝的丧仪上闹起来,紫嫣对付他时也绝不会手软。
陈公正哭得涕泗横流,两只瘦骨累累的手抚着棺木道:“老臣在沧南听闻皇上驾崩,天雷轰顶,五内俱焚。皇上啊皇上,您怎么这样就去了,老臣这腐朽之人尚且活在世上,您正值春秋鼎盛怎么就去了!”
他喊得声嘶力竭,悲痛欲绝,令旁侧之人闻之,皆是神色动容,黯然垂泪。
紫嫣的眉宇间不经意地掠过一痕阴霾之色,一贯淡漠地道:“先帝已经去了,诸位节哀。国运动荡,正是多事之袱,尔等俱是大胤的股脓之臣匡扶幼主,重整朝政的大任都压在你们肩上,切不可过分沉溺于悲恸…”
“慢着!”陈公骤然出声道,他两只眼睛里透出犀利的精芒,那种透辟深遴的目光是久经官场的人特有,“老臣年纪大了,但耳朵尚是好使唤。不知娘娘刚刚的‘匡扶幼主’四字是为何义?”
紫嫣看了他一眼,不愠不火地说道:“先帝驾崩,由四殿下高舒皓嗣承大统,新君年仅六岁尚不能独立执掌国事,身边自然需要人来辅助。”
“依老臣看来此事大大的不妥。”陈公此言一出,当真有石破天惊之效,引得在场诸人纷纷侧目,他站在众人的目光中,义气凛然地说遒:“历朝祖训,关于嗣承大统之事,向来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皇上生前三位皇后皆是无所出,正所谓无嫡立长,那么继承皇位的就应该是皇长子。四殿下非嫡非长,娘娘如此说,恐怕不能服众。”
在场之人均是生生地抽了一口冷气。陈公此言挑明了是在质疑由四殿下继承皇位,而且他对紫嫣刻意不称“太后”,而依照往日称作“娘娘”,岂不是要当众驳紫嫣的颜面?我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