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一举一动,绯色的唇瓣紧抿。尽管在表面看来依然是不动声色,但我与紫嫣相处多年,敏锐地察觉得出,紫嫣此刻已不像刚刚那样冷静。
忽然间,袅娜娉娉的身影一闪,灵犀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她双臂中似有怀抱,应该是个小小的婴孩,正“哇哇”地啼哭着。安谧郡主一听到哭声,那让死亡的恐惧折唐得迟滞呆板的神经仿佛是被针刺了一下,挣扎着要起身朝婴孩跑去,但是身体被严严实实地捆着,脚步一迈动整个人就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紫嫣的瞳仁缩了一缩,她抬手指着灵犀抱在怀中的婴孩,喉音艰涩地说道:“那个是林庭修刚刚满月的儿子。”
我愈加惊愕,一句话未经思索就脱口而出:“灵犀她想要做什么?”
四周一片死寂,好像每个人都刻意地屏住呼吸,而安谧郡主凄厉的哭嚎声在这样的安静中显得更清晰,掏出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如是要将喉咙生生地扯出鲜血般喊道:“姑姑救命!姑姑救命!”
灵犀面朝我们而笑,原本就隔得远,她发髻间煌煌的珠芒金光将一张容颜映得愈发模糊不清,
她抱紧怀中的孩子,那样的抱法像是在发着狠,将幼弱的孩子箍得全身极痛,婴孩顿时哭得更加竭力,摧心摧肝,令在场之人闻之皆是不忍。
灵犀的目光扫过一眼安谧郡主,又扫过一眼正在啼哭的孩子,口气中满含戏谑地道:“喊啊喊啊,使劲地喊啊,最好喊破了喉咙,看看你那铁石心肠的姑姑会不会来救你。还有你,哭啊哭啊,使劲地哭啊……”
紫嫣面沉如水,灵犀话中的挑衅之意再明显不过,骂道:“上官婉辞你这种手段卑劣的小人
“论手段卑劣,在娘娘面前,婉辞可是甘拜下风。”灵犀伶牙俐齿地哞道,“紫慧夫人,若是你再坐视不理,你的这位宝贝侄媳妇和宝贝侄孙,可就要命不保矣了。”
“他们是林庭修的妻与子,你居然也下得了手!”紫嫣眼角微地抽搐,即使她表面上极力维持着平静,但神情间流露的震骇依然显然可见,
“呵呵……”灵犀仰首放声而笑,反唇相讥道“我为什么会下不了手,正是因为他们是林庭修的妻与子,我才会更欲除之而后快!”
她面冷如霜,朝身侧之人做了个手势,铡刀劈下,刚刚还哀嚎不止的安谧郡主,此刻已是尸首分离,一抛鲜血扬起又坠落,若青青篱笆间一朵早开的红色蔷薇,在倒春寒中又匆匆萎谢。我不由瞪大眼睛,手起刀落间,眉目间毫无一丝的动容,灵犀的狠绝与利落,令人心胆俱寒。
安谧郡主死后,灵犀轻蔑一笑,又慢慢地抬起手,举着一个匕首般的物什抵住婴孩脆弱的胸膛,她垂眸看向孩子的脸庞时目色格外温柔,一双朱唇翕合,如在吐露着依言软语。
紫嫣见到眼前一幕,她咬着下唇,手指紧握成拳,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道:“那是庭修留在世上唯一的儿子,你若杀了他,就是断了庭修最后的血脉。”
灵犀眼神迷离而轻妩,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漫渍着毒蛇的汁液,隐隐约约地透出一种疯狂的嫉妒道:“若是林庭修在世间最后的血脉,是那个女人所生的,倒还不如断了好!”
说罢,灵犀手中的匕首己完全没入婴孩的心口,孩子停止了哭声,那一瞬仿佛天地都静止了。然后,灵犀将匕首狠狠地抽出,然后将怀中的小小稚子一扔,像是遗弃一件废物般地抛下万丈了城楼,朝下看,风扯落叶般身躯的霎时就湮没在滚滚黄尘中。
紫嫣脸色湛青似有雷霆之云浮动,她一时积愤难当,顾不上其他,冲开身边人的重重守卫,攀上城墙厉声喊道:“你这个疯子!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
激怒攻心之下,紫嫣全身都暴露在敌方视野中,是极其危险,对面冷不防飞来一星流失就能置她于死地。
“保护琅儇。”我低声道,顿时就有士兵执盾牌林立地围在紫嫣四周,将她严严密密地护住,登时一蓬激射而来的箭雨“噔噔”地打在盾牌上,而紫嫣站在正中,惘若未闻,我伸手将她拽回,她神情间被愤怒与悲恸蚕食出一把空洞。她见我走来,木然抬头,扯动唇角划出一弧冷冽的惨笑,“姐姐,我见死不救,是不是太心狠?”
我只是默然。
“林庭修当初为我抵罪而死,我妄作了姑姑,连他的最后一点骨血都不能为他保住。”紫嫣黯淡叹道,深沉的眸心霎时进出刀剑般的簇亮,连连冷笑,“他临死前还求我放过上官婉辞,现在看来绝不可能,我一定要把她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我俯视城楼蓬勃如雾的黄浊尘姻,不由轻叹道:“我听姽婳说,当年母亲在邱鹿台困住耶历歌珞,似乎所用的就是这种阵法,后来转交给了故人清虚子。”
紫嫣顿时深敛口气,高声斥道:“好个上官婉辞,竞拿着风祗的东西来对付我们,也好个清虚子,他自己吃里扒外不说,还调l教出来这样的好徒弟!”
我无言,却感觉紫嫣的眼锋刮向我,我淡淡道:“你无须看我,母亲不曾教给我阵法,她生前主要整理编纂了《文政》与《武纬》,仔细论起来,当年你在母亲身边受教的时间要比我长,
《武纬》也读得比我通,若是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她似乎料到我会这么说,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冀,未等我话毕,她就狠狠地一甩衣袖,朝我留下个背影就走下城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