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要倚仗林家,对林家亦是百般笼络。废妃林紫嫣已被接回宫中,不仅恢复了往日的位阶,还进了一位,由六妃之一的慧妃而被判作紫慧夫人,其尊荣显赫比起灵犀也是分毫不让。林氏一时间风光无限,虽还比不得旧日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也惹得帝都中的权贵纷纷侧目。
要说谁在韶王起兵一事中获益最大,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林氏,原本林氏遭圣上厌弃,人人都道已成明日黄花的林氏,谁想得到竟然这么快就能时来运转,借着平乱这次千载难逢的良机,重新在风云诡谲的朝廷中占得一席之地。这般惊人的运势,不得不令人感叹,看来林氏的气数未尽,还不到要没落的时候。
我每每想到这里,脸上总是隐着一丝冷笑,紫嫣啊紫嫣,你果然不会让人失望。我当时还担忧灵犀算计她输掉整个林家后,她会因此一蹶不搌,现在看来这种担忧委实多余。紫嫣是怎样的人,她怎么可能被人轻易扳倒?眼下林家执掌兵权,紫嫣又以夫人之尊重回宫廷。凭着紫嫣的个性,恐怕灵犀往后在宫中,休想再有高枕无忧的日子。
在林家重掌大权后,大概隔着五六天后,我就在流蕊别院中,接到了由紫嫣从帝都寄来的密函,将封口火漆拆开后,里面唯有八个字,速来帝都,共谋大事。用的是紫嫣平日素喜的草书,龙章风姿,霸意昭显,气势凌云,每个字中的比划都挥洒得如剑刃出鞘般锋利。
我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这确实是紫嫣的字迹,就算字形可以模仿,在字意中的那股狂傲却是模仿不来。我将那八个字拿给婉姽婳看,自医姽婳丹姬死后,姽婳唯剩下元君,扶乩和刃雪三人。
“既然琅儇已来信,我们就应该立即赶去帝都罢。”元君将那八个飞扬的大字一扫而过,她目色深凝,望着一直沉默着的我,道:琅嬛,是时候了,你跟琅儇是时候为姥姥或者是为风祗做些什么了。”
我仅是微笑不语,如此不显山不露水的态度,倒是让眼前等待回答的三人都莫名地紧张起来
刃雪向来是个急性子,疾声道:“琅嬛,你是如何想的?不如痛快地说出来,何必一再拖延?”
刃雪没忌讳,但元君是个老道的人,她目光极快地瞥过四周,刻意压低的声音带些懊恼道:“今曰让琅儇的那封信一分神,倒是连平日的谨慎都忘了。有什么话我们还是回到伏眠王宫再说,这里不适宜商议此事。”
“元君你多虑了。”我闻言淡然一笑,此处虽算是伏眠境内,但是不甚隐蔽。若是真有大事,在这里谈论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与元君压低声音相反,我却是略略扬声道;“既然紫嫣有这个心,我又岂能落在她后面,这帝都自然要去。不过眼下韶王正与朝廷交战,南下之路被堵死,若仅仅我们几人倒还容易,但这样到了帝都城也是无济于事,若是要调动伏眠中的军队南下,那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元君闻言蹙额,问道:“琅嬛,你对此有何想法?”
我眼角的余光若有若无地瞟向庭院的一处,坐下来呷了口热茶,浅笑道:“其实并不是全无办法,世袭瑛和侯的庞氏驻守壅州,要是能从壅州假道而过,就不愁能调度兵马抵达帝都。”
元君似有所思地看着我道:“虽不失为一个法子,但依我看来根难。现任瑛和候庞裕也非等闲之辈,他绝不会同意假道一事。”
我极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听我郑重其事地说完这一句,三名姽婳皆是面面相觑,脸上流露出疑惑之色,我既然自己都觉得从壅州假道一事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那么我先时说的那番话看似合情合理,但现在想想岂不是都是无用的废话。
就在这时,有窸窣的衣裙摩擦声传来,伴着女子轻曼的步调。我扣着瓷杯的手指轻轻一动,下意识得扬起下颌,就看到韶王妃庞徵云,正站在离我们约有一丈的地方,她身后跟着一名小侍女手中举着一个看似食盒的物什。
元君她们皆是些微一愕
只见她款款地立在那里,眉目清婉如昔,自然流露着出身高门世家而独有的端雅清韵,就如同第一次在上林苑中遇见。她脸上依然含着合宜得体的笑意,当看到我时,神色间溃淡地无一丝异样,仿佛我就是应该处在这个位置,而她今日仅是凭一个熟稔的身份来拜访我罢了。
我略一沉吟,正犹豫着要如何称呼庞徵云,她走近几步,落落然笑道;“妾身私自以为,称呼庞六小姐’或许更合娘娘的心意。”
庞徵云这话中隐约有块垒,我不会听不山,但她霍似无心的“娘娘”二字似乎蕴含深意
她在我对面旁若无人地坐下,命侍女将携来的美酒端出,正是尚好的玫瑰醉,她亲自斟满了两杯,含笑道:“娘娘来宁州多时,妾身迟迟未来拜见,真是失礼,但知娘娘素喜小酌,妾身于酒所知甚少,但还是有些酒量,今日欲邀娘娘对饮,不知可有雅兴?”
我执起酒杯喝了一口,漫然赞道:“酒很好。”
庞徵云说的是客套的场面话,但她真正的来意怎会仅仅如此。我眼神示意姽婳都退下,也不想跟她绕圈子,于是悠悠道“六小姐既然来了,可有什么话要说。”
话已说到这一步,她也不再回避,目光定定地凝在我脸上,深敛声息问道:“你到底是谁?”
流蕊别院中霎时静得针落可闻,我却是眸色澹然,说出口的字极尽精简,无一丝的冗余,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