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儿毕竟是男孩子,天生性子里一股好动,一听到射场全部的心思都被笼络了过去,想要挣脱我的手,朝三殿下跑去,挥着手臂一壁地欢呼道:“三哥哥,等等我,我也要去。”
“别去!”我低低的惊叫一声,猛地将皓儿拽回自己身边,我突如其来的过激举止,不仅是皓儿,侍女们都被我着实吓了好大一跳。
“母后……”皓儿此时被我拉住,他歪着小脑袋,那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我,眼底的乞求和撒娇之意不言而喻,拖长着声音道;“皓儿想……”
“不许去!”我不禁蹙眉,声色稍稍放得严厉了些,道:“皓儿,立即跟着母后回宫。”话音刚落,我就不由分说地携着他的小手,往轿辇上走去。
“母后……母后……”皓儿正好玩心起,但又不敢违背我,一张秀致精巧的小脸苦苦地皱在一起,他扁扁嘴,再不情愿也只得乖乖地跟着我上了轿辇,往着凤仪宫的方向去了。
到了凤仪宫,令人带着皓儿回房间之后。湛露进内殿服侍时,跟我说起今日的事,道:“娘娘今日对四殿下说话的口气过于严厉了,毕竟他都是小孩子。”
从外面回来,用热毛巾敷脸后,才觉得被冷风吹僵硬的面部触感缓了过来,我伸手示意她莫再说,顾自清了清嗓音说道:“你替本宫告诫那些服侍皓儿的人,仔细看好了四殿下,要记着千万不要让四殿下跟三殿下单独在一块。纵然有时避免不了要相处,三殿下身边也得多几个人跟着,这事要紧,你吩咐他们绝不可大意了。”
湛露见我口气极其认真,神色顿时也肃然起来,她是在宫中经历过事儿的老人了,听我这样一说,即刻就明白过来了,放低了声音道:“娘娘这样说,莫非娘娘担忧三殿下会对四殿下不利?”
我一时未说什么,虽然觉得我如此戒备,的确有些紧张过度,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湛露微微叹了口气,不可思议地道:“两位殿下是亲兄弟,何况三殿下说到底……也只有六岁而已。”
“三殿下不可能不知道颖妃的事。”我面容淡倦,揉着额角朝她摇头,似是感慨道;“姑姑你清楚的,是紫嫣设计害死了颖妃,而皓儿与三殿下之间,先是担着一重杀母之仇,然后才再是兄弟手足。”
湛露若有所思地点头,两根稀松的增头扭在一起,沉沉地叹出一声道;“娘娘思虑得周全。”
“你刚才说三殿下仅有六岁?他是只有六岁……”我话锋一转,目光一轮,径直看向湛露,“姑姑还不知道罢,三殿下就是我们那日撞见端仪,悄悄地进到灵犀宫里的小男孩,在端仪和灵犀身边待过人,怎么能仅仅当做六岁的无知幼童来看待?”
颜倾天下就中与君心莫逆1
我谨慎地训示在皓儿身边服侍的人,要留心看好了四殿下的一举一动,随时随地都要有人跟从着,万万不可让他单独一人。
皓儿虽年纪小,但也察觉得出身边的人看他比平日紧了许多。他一向活泼好动,不是安静的性格,这样被人左左右右地拘束着,当然感到不自在。他是曾赌气般直接向我抱怨,他说不喜欢被那么多人管着,一点都不自由。
每当那时,我只能温柔地抚摸他的头,看着他清澈无尘的眼神,笑意无奈,这让我如何跟这个小孩子解释,我无法告诉他,此举是为了防范着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无法告诉他,他的生母紫嫣与颖妃之间的仇怨,更无法给他说清楚,此时的皇宫对于他根本不是一个安适的家,而是危机四伏。
皓儿毕竟太小,他不懂。同时,我也不希望他懂。何必非要在稚幼的心上,强加一份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与心机,于我而言,此举于造孽无异。
皓儿在我身边时,有时也会追问我关于樱若的事,他到现在还是念念不忘樱若这个玩伴,他问我,母后,大家不是都说父皇亲自下旨让樱若给明薏姐姐当侍读?皓儿常常跑到明薏姐姐那里,为什么老是见不到樱若?樱若到哪里去了,皓儿好想樱若。
当他一脸纯真地问起樱若,我表面上宁静地笑着,但心中亦是无奈与苦涩,樱若的安危始终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心上。要是樱若有事,我的余生都会活在愧疚之中,还有他也是。
黄叶儿簌簌地凋落后,留下光秃秃的枝桠,映着苍莽的天幕愈加孤峭冷寂地伸展着。转眼又到了轩彰十二年末,再过一月就是新年,这些天来雪落得愈发紧,愈发频繁,雪花莲蓬松松地飞下来,积满铺着瓦楞的屋檐,和残留着些许草根枯黄的院落,阴冷地蜷缩在那里好几日都不融化,这寒气就越加深重起来。
今年入冬的时节比往年要偏早,天气的过于阴寒多少妨碍了一些作物的秋收。此外,大概从十一月下旬开始,民间多流传伤寒之症。其最先出现在帝都城外围的曲源、桃渭一带,病情后渐渐转移到帝都城中。此病不同于以往的寒症,有着极强的传染性。初得病时为发热恶风,烦渴欲饮,水入则吐,后来胃经熏灼,饮食艰难。在轩彰十二年的年末,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就像是一场来势汹汹的时疫,一时间谈病色变,人人自危。帝都中的各大医馆都是人满为患,还有从曲源等几座外城奔波迁徙来的难民,开始源源不断地涌进帝都城中。
今年帝都外围耕地因天气恶寒而致使谷物歉收,其余地方的情况还要严重一些。官府早就预计着会有放粮赈灾之事,仓禀中有前些年囤积下来的存粮,应付起来,倒还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这一场意想不到的伤寒,实在令那些在位的官员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