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浅笑,“那就更好了,自颐柔公主出世后,宫中再无婴弦诞生。当年填埋扬碧湖,兴旺离位之火,以求子嗣绵连,香火鼎盛不就是她的主意吗?如今总算能让自己享其成果,不枉费那时辛苦等谋一番,省得全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话倒不假。”湛露一边笑道,“娘娘您说奇怪不?灵犀夫人精通医术,竟然自己都不晓得有妊。当太医把出喜脉的时候,都差点惊了过去。听甘露宫里的人说,不知是孕中敏感多思还是别的,灵犀夫人遮段日子来一直郁郁寡欢,动辄就伤神落泪,不知道在难过什么。老奴听了也觉得诧异,照理说,皇上又不曾追究这次的事,她何必就沉不住气了。而且这个龙裔也来得及时,有皇嗣傍身,岂不是高枕无忧,怎么忽然就如此。”
我朝着湛露摇头,顾自笑出声道:“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灵犀在走紫嫣的老路。当年,紫嫣扳倒了颖妃与言氏,后诞下皓儿,荣华极世,达到巅峰后免不得要走下坡路。现在,灵犀扳倒了慧妃与林氏,她又在这个当口怀有身孕,这难道不是惊人的相似?你说灵犀近来没有先时那么沉得住气,莫非上官婉辞真是通灵之人,冥冥中晓得月盈则亏,荣极则衰的道理?”
湛露当时仅是吃吃地荚了一声,不再说话。
如今,颖妃和言氏的罪名已平反。奕槿对颖妃无辜受冤而死深感愧疚,恢复原先的判号之外,还追判其为淑妃,以贵妃之礼安敛,梓宫得入皇陵飨食香烛供奉。我沉吟着道:“颖妃能让紫嫣如此惮忌,诚然是崛起的言氏威胁到了林氏的地位,但她可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湛露仿佛知道我要问,略略思索,答道;“回娘娘的话,其实论容貌,颖妃不能算是一比一出挑的美人,但是难得的是博学多闻,诗书也很通,所以才得皇上亲赐‘颖’字,更难得的是她姓‘言’,与娘娘的‘颜’同音不同字……”
“这个……”湛露似乎有些为难,眼神瞅向我,我朝她颔首,淡淡道:“你在我面前说话,大可不必这般顾忌。”
湛露松了口气,接着道:“颖妃的容貌与娘娘并不像,但性情上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说话时的口气,真是像得没话说。记得当年有一回,皇上携颖妃看士族才子斗诗,颖妃才高气傲,旁若无人地说‘腐儒’的时候,皇上听得整个人都愣神了。”
我嘴角噙着一丝笑,不知是什么时候,大概还是极年少的时候,我也曾在奕槿面前,说那些无事就爱上疏挑拨的酸文人都是腐儒。
“颖妃的一手行书也写得极像娘娘,若是跟娘娘的手迹摆在一起,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还有娘娘从嘉瑞公主留下的离殇回文中读出二百余首诗,颖妃亦是读出二百余首,其中所差无几,但是颖妃进宫是在姐娘远嫁北奴之后,甚至还是娘姐在北奴的死讯传到帝都之后,颖妃根本不曾见过娘娘,也不曾见见过娘娘的手迹。但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事,您说奇不奇?”湛露缓了口气,道:“所以一些宫人窃窃地说,是娘娘的魂附在了颖妃身上,所以才会……”
我忍不住哂笑,“阴魂附体?这样荒诞不经的话居然也说得出来。”
“那些话虽荒诞不经,但皇上竟信了几分。对颖妃如获至宝,愈加厚待,几乎都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颖妃到底年轻,难兔恃宠而骄,对待麓妃的态度也不再像刚进宫时那么毕恭毕敬。”湛露神色无奈,说道;“慧妃曾经痛斥颖妃装神弄鬼,花费这么多心思,无非就是想借着皇上对娘娘的念想,谋求高位及荣华富贵。”
我笑道:“依紫嫣的性子,最容不得他人在她眼前放肆。而且朝中新贵言家的蒸蒸日上,大有要取林家而代之的势头,也难怪紫嫣容不得她了。”
湛露眼神深黯,是久居深宫而磨砺出来的波澜不惊,清清嗓子道:“娘娘,慧妃性格果毅刚绝,素来行事亦是雷厉风行,底下的妃嫔貌似都被震慑得服服帖帖,但长久以来亦是树敌不少。”
我眼神含着一线清明地看向湛露,问道:“你想说什么?所以如今落难,一个个巴不得落井下石?”
湛露闻言垂眸,重重地摇头道;“娘娘您当年曾是宫中的女官,内宫在用度支取上的混乱,多少也是知道一些。丰熙一朝时,先帝痴心道学,不问内政,而皇后居风仪主位却形同避世,薛贵妃一人把持中宫之权,挥霍无度是不用说了,上面的依仗高门高户的出身,为所欲为,可降的是底下那些位阶卑微的主子,连每月的份例都得不全。老奴以前是文锦阁中的女史,潜心管些文书上的事就是,这些事也波及不到咱们,但毕竟是看在眼里。更甚的是,一些身居高位的妃子在皇宫库房中看到有中意的,就连记档都没有地就拿回宫中,这也是时而有的事。”
“后来到了薛旻婥皇后的时候,也是同她姑姑差不多的路子。后来直到慧妃代小薛后掌权,方才一扫丰熙朝留下的弊病,肃正宫纪,各宫的用度份倒逐渐清明起来。老奴记得一次,有位主子不服,私自在库房拿了两颗海外进贡的稀有珍珠,足有婴孩拳头那般大,慧妃得知后竟不动怒,一面笑吟吟地夸那主子的耳垂生得好,一面就让工匠将那两颗珠子做成耳坠,要她当着众人的面戴上,要知道那珠子的分量可是不轻,若是真戴上,非把耳朵都扯了下来,那位主子当场就吓得面色如土,经过此次,其余的主子也都被慧妃威慑到了,后来慧妃再说什么,都不敢再有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