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修!”紫嫣在木栅栏前止住脚步,朝着里面的人怒喝一声。
牢房中瘦削的身影动了动,低哑的声音透着不可思议,轻呼道:“姑姑。”
他顿时神色急迫地想朝紫嫣的方向而来,不知是因身上那些拷掠过的伤痕,还是锁着手脚的铁链过于沉重,短短五六步路,他踉跄地摔倒了好几回,最终艰辛地连走带爬着到了紫嫣面前,抬起头时散乱的鬓角还沾染着不少木屑和草灰。
紫嫣面色如霜,伸出一只手通过两棍木头的空隙,缓缓地探进去。
“姑……”林庭修的一声“姑姑”话音末落,就被骤然响亮的“啪”地一声打断。
在场之人看得个个目瞪口呆,当着众目睽睽,林紫嫣竟然扇了林庭修一击沉重的耳光。
紫嫣眼中的盛怒如火,仿佛喷涌着烧出来,看着近在眼前的林庭修,简直恨得目眦尽裂。她似乎犹嫌不足,紧接着又是一掌狠狠地朝着他的面门掴去。
当第一个耳光落下时,林庭修是怔了一下,但随即整个人就如同僵化般,杵在原地不躲不闪任由着紫嫣一个耳光一个耳光地打。林庭修的身姿挺拔修长,站在紫嫣面前,足足要比紫嫣高出个头。他不躲避也罢,竟还弯下身来将脸挨近紫嫣的手前。
我实在看不下去,箭步上前抓住紫嫣的手臂,冲着紫嫣道,“你够了,紫嫣,你要我带你来见庭修,仅仅就是为了掴他这几个耳光,我会非常后悔带你来见他。”
紫嫣横扫过我眠,猛地使劲将手腕抽出,大声道:“我们林家的事,轮不到姐姐来插手!”
林庭修此时的脸色惨白如鬼,脸颊上掌掴出的红痕愈加触目惊心,他神色木然地看向我,“颜姑姑,你就让姑姑打罢,是庭修做错了事情,也是庭修对不起姑姑在先。”
“好好好。”我连说了三个“好”字,切然道:“你们姑侄两个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确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来管。”
一个狱卒在旁边战战兢兢地看了半天,此时终于容得他有空隙凑身上来,手掌上托着一串铜质钥匙,他缩着脑袋看着一眼紫嫣和林庭修,刚刚的那一幕令他胆颤心惊。他谄笑着,小心翼翼地问我道:“娘娘,请问这……这……这……还要开牢门吗?”
“不用了。”我定了定神道,“你先出去,让我们好好说一会话。但要谨记着,绝对不准让任何人靠近!否则后果不是你这条小命能担得起。”
“是是,奴才遵命。”狱卒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唯唯诺诺地领命出去。
隔着一道木栅栏,现在这里就剩下我,紫嫣,和林庭修三人。林庭修垂首站在栅栏里面,指甲紧紧抠着木头。在紫嫣两道凌厉的目光逼视下,这个早已成家立业,凭着自身得天独厚的资质,和身后强势家族的支持,在锦绣繁华的帝都城中赢得功名与声望的男子。他毕恭毕敬地站着,仿佛依然还是当年温顺而隐忍的少年。
经历刚才那一番发泄,紫嫣感到有些脱力,她极力平复着胸口起伏急促的气息,口气咄咄地逼问道:“林庭修你说,你跟上官婉辞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孽缘?好一个婉娩容与,好一个修秀神皋,你们两个真好啊,这么多年将事情瞒得滴水不漏的,居然连我都险些让你们糊弄了过去!”
林庭修仅是寂然道:“庭修绝非有心要欺瞒姑姑。”
她像是想起某些事情,声色微微平和地问道:“慢着,我记得当初你说过,找到了此生最想娶的女子,为此回绝了多少高门士族的名媛,但后来却不了了之,莫非当初指的就是上官婉辞。”
紫嫣的目光地在他脸上一抡,在那般精明透辟的目光下,任何的矫饰与伪装都是苍白无力,尽管艰难,林庭修还是点头。
“你老实说,当初姑姑逼着你娶定南王的郡主,你心里可有怨恨过姑姑?”紫嫣问道。
听到这话,林庭修神色忽地震,嗫嚅道:“姑姑,庭修没有……”
紫嫣冷笑一声,“林庭修我现在告诉你,灵犀她其实并非出身上官,她是薛家老贼的私生女,是薛家的余孽!”
“婉辞……薛氏……”林庭修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惊愕。
“哈哈……”紫嫣骤然笑出声来,越发衬得这晦暗压抑的天牢,透出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幽魅与凄厉,她的笑容颇带着一重玩味之意,“你当年跟我说时大概是轩彰七年,灵犀进宫却是在轩彰八年末,你与她私定终身,到她进宫成为帝妃,其中隔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紫嫣果然是聪髓过人的女子,在心中略略一思索,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推测出了大概。
她蹙眉,似是沉痛地唤道,“庭修,枉费你是同辈子弟中是最聪明的,你现在看清楚了没有,灵犀从一开始就是在刻意算计你,要你对她用情,然后她又一转身嫁给皇上。表面上好像是在跟你怄气,气你迎娶了安谧郡主,而不是她;暗地里却借此不落痕迹地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此一来,更妙的是,留下来让你们日后藕断丝涟的条件,一石三鸟,真是好计谋。”
“姑姑,虽是她弃约在先,但她也许有苦衷……”他虚弱地辩驳道。
“苦衷!”紫嫣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看着这个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侄儿,自从领进林府的那刻,她用了十余年时间苦心栽培,现在被一个女子轻易地毁去,让她如何甘心。她的嗓音遽然尖利起来,呵斥道:“你还是执迷不悟么?她的苦衷就是她是薛家的人,我们杀了她的父亲,杀了她的族人,她要为整个薛家报仇!她要以林氏一门的鲜血,来为她的薛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