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想越觉得身上冷汗涔涔,不过我身体赢弱,劳不起心神,刚刚那番思虑和揣度,令我愈加感到疲累,猛地咳出儿声。
“清虚子呢,难道也不管管这位徒弟?”我强忍着咳嗽道。
紫嫣闻言,指尖点着阑干,“玎玲”清灵得如金玉之声,她晒笑道:“清虚子怕是山高水远,一时间难以管到。也任由着灵犀以师父的名义,纠集天下之术士为其所用。”
我看着紫嫣沉思,她愁眉浅凝,像是遇到极棘手的事情。据我对紫嫣的了解,她为人处世素来刚毅果断,鲜少有像眼前这般踌躇为难的时候。
我阖眸,右手微微发力按住心口,问道:“心绪不宁,难道有什么事难住你了?”
紫嫣倚着锡金涂红的廊柱,长长吁出口气,明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背过脸去不再看我。
紫嫣性子要强,若是她不肯开口,再怎么追问也没有用。我见她如此,便不问了,转首去看满庭清幽的景色,道:“你手臂上的伤可是好了?”
紫嫣抬一抬眼,“谢谢姐姐关心。原本就是小伤,没有什么大碍的,早就结痂了,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其实那抓在手臂上的三道血痕有多恐怖,我都亲眼看到了,算算日子,伤口愈合是应该愈合了,不过疤痕也许一时还去不掉。我问道:“是被灵犀抓的?”
紫嫣冷笑一声,不予否认。
“你身上功夫不弱,但能将你的手臂抓成这种样子,她倒是厉害。”我淡淡道,有句话在心里反复掂量着,还是说出口道:“那日看你和灵犀的情形,我总觉得透着怪异,她似乎有什么把柄受制于你。”
紫嫣目光深凝,她转过头,缓缓地注视着我,我亦是看着她。良久,她浅笑,那笑容稀薄如冬日午后惨淡的阳光,“姐姐,这件事我不想说,你能否也不要问。”
紫嫣摆明了是要避而不谈,我虽不明来龙去脉,但也猜出其中必有隐情。那晚,紫嫣为了搭救我而擅闯太极宫,确实是下了孤注一掷的血本,但她既然敢来,手上未必就没有三分胜算,否则,她怎么可能仅凭着一句“婉娩容与”将灵犀逼到如此地步。
我见到紫嫣并不想多说,聊了那么久的话,其实我也累了,疲乏地靠在软垫上。
日色融融若金,照在身上如一汪暖洋漾漾地淌过。我觉得精神短,惫懒得开口,而紫嫣心事满怀,话说得不多,我们两人相对坐着,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一句,多时是彼此沉默着。
我忽然想起前两日高嬷嬷的话,知道凝玉因擅自请来太后的缘故,而在宫中受到诸多刁难,不禁问道:“凝玉这两日怎么样了。”
“姐姐关心她作甚么?”紫嫣挑挑眉尖,不以为然,轻嘲道:“那个吃里扒外的小蹄子。”她坐得久了,站起身,慢慢地舒动一下坐得松软的筋骨。
“为什么忽然这样说?”我心里觉得诧异,但看紫嫣的神情认真,倒是不像是在说笑。
“呵呵。”紫嫣倏然笑出几声,目光一转,落向远处。
我依然倚在廊下,而紫嫣却是走到我身后几步。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她却不是面对着我说话,而是有意无意地朝着我身后,拨高声音道:“凝玉冒险去请太后救急,人人都道她对姐姐情深意重,谁知道她心里真正想着要救谁?”
紫嫣这番话说得大有古怪,特别是最后一句,几乎是重重地咬着每一个字音说完。
我转过身去看她,眼光瞟见垂花门那里,掩在疏疏落落的盆栽后面,似乎有一痕青碧宫裙掠过,也不进来,却是急促地朝着外头退出去,惊鸿一瞥未看清楚是谁,直觉得那纤瘦秀丽的背影有些像凝玉。
我看到紫嫣脸上挂着一抹隐微的笑,心中登时明白过来,知道紫嫣方才是故意地,于是轻叹着口气中不免带着薄责道:“她难得能来,你何必非将她给气走了?”
颜倾天下 荆棘蒙笼路难行2
紫嫣回首时撞上我的目光,却是盈盈笑而不语。
正当这时,看到晃晃的日影中有一人匆匆跑来,细看是紫嫣身边的侍女黄缃,她神色略带些惶急,似乎有要事相商,偷偷地扯了一下紫嫣的袖角,示意紫嫣避开儿步说话。紫嫣会意,黄缃伏在紫嫣耳边,嘴唇飞快地翕动着说了些话。
紫嫣一双秀眉渐渐颦起,先时还是容色平静,此刻隐约露出愠恼之色,中途她问了黄缃一句,黄缃谨慎地瞅着她的神色,诺诺地答了。
我自然听不见她们主仆在说什么,但见紫嫣像是被触动怒气,骤然出声叱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本宫怎么纵容出这么个人来!”
黄缃措辞极力小心,道:“娘娘息怒,暂听奴婢一言。其实奴婢觉得娘娘瞒着修少爷,擅自拿走玉鱼要挟……”黄缃轻轻一跺脚,不再说下去,低低嘀咕:“当时情况不假,但娘娘此举确实有欠考虑……”
黄缃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惴惴地瞥过我一眼,像是唯恐我听见。其实我无心听她们讲话,但是不免有零星的只言片语落在我耳朵里。
紫嫣冷冷地扫了黄缃一眼,怅恨骂道:“林家真是尽出不成器的男人!他若还有点良心,就不应为个女人而跟本宫翻脸!他若执迷不悟,就给本宫滚出林家,本宫就当做这十数年来,花在他身上的心思和栽培统统白费了!”
黄缃见紫嫣发怒,神色愈加恭顺,低声道:“娘娘三思,绝不可逞一时意气,要想大将军因九公主之事,遭圣上厌恶,大概再难得到重用。眼下整个林氏全赖修少爷一力支持,若是离了修少爷,怕是后继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