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身都笼罩在浓烈的血腥味中,血越流越多,越淌越疾,我低眸看着我的手,莹洁如玉的手,浸泅着新鲜的血液,肌理间透出稀薄而诡异的淡淡绯红,竟是说不出的艳丽和残忍。
对于杀人,我竟然没有丝毫的畏惧,眼角旁逸的目光,扫过那些顾自战栗不已的女子,我不是理应像她们一样么?手中的剑,蕴含着凌厉杀意的一起一落间,冥冥中好像一切都是轻车熟路,就好像在那瞬间,我比谁清楚哪里是心脏的位置,比谁都清楚什么是一剑致命。
我面如表情地将剑抽山,庞大的身躯闷哼一声,就如一座小山般轰然坍塌。鲜血如石底激涌的暗流,猝然从那道狭细的伤口喷薄而出,溅湿了我的群裾和鬓角,我身上尽是斑驳的血迹,纯粹到极致的白,和妖艳到极致的红,整个人宛若皎然白莲,摇曳流波出于血池之上,仙妖难辨。
身体中的力量一时被抽离殆尽,我险些都握不住手中的剑,愣愣地差点要跪倒在地上,感觉脑中乱糟糟的一片,惊涛骇浪地澎湃起无数幻影重叠,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当要细看之时却是破裂成碎影万千,又好像无数响雷在剌刺地碾来碾去,在脑中壅塞得近乎要炸开一样。
我似乎感觉到,我已经不是先前的耶个我,仿佛是沉睡在这具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正在慢慢苏醒。坚密的冰面上出现了第一道细缝,从最初破开的缺口,裂缝蛛网般地朝着四面八方,以摧枯拉朽之势漫延、伸展,最终趋向于崩落瓦解。
琅嬛。
遽然,空茫如雾的脑海中泠泠地跳出两个字
“琅嬛。”我眼神凝滞,像是摄去了魂魄.一时间被无形无质的力量牵引着,唇瓣嚅动,怔忪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颤倾天下碧箫吹断玉芙蓉4
心神恍惚间,听见小女孩尖细恐慌的喊声。我收住神绪,蓦然想起樱若,那个能让我舍命来救的小女孩还是身处险境。
“樱若!”我焦灼地喊了声,朝那团小小的蜷缩着的红色身影跑去。在我失神的刹那,身着青衣的刺客头目,己悄然无声地欺近樱若身侧,手掌巨大如帆,凌空朝着樱若的脑门盖下。
“住手!”我清声而喝,那一瞬间,我的面容苍白如纸,“不要伤害她!”
青衣汉子眸光冷戾如鹰隼,他瞥了一眼同伴的尸身,恨恨地低吼道:“好个心肠狠绝的女子!”
话音刚落,虚空中一道灰冷的暗影破空飞来,我尚是来不及出手,骤然己被打中肩胛的位置,手中之剑飞脱而出,身形朝后踉跄地连退数步,跌倒在地上。他那下出手力道下得极重,感觉肩膀一阵剧痛,如是骨头都要震碎般。
那物什在我面前“哐当”落地,竟是一柄剑鞘空壳。我心神俱惊,那人当时投出的若是剑,我的整个肩膀都要被剑身洞穿而过。
青衣汉子佯作袭向樱若,趁我心神错乱之际,突然发难一击将我制服,此刻我怕是己无招架之力。
我觉得肩头剧痛,就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尝试着想要站起,刚将身体支起一点点。就被青衣汉子出掌猛地按住,重新跌坐在地上,他的手掌正好捏住我一侧受伤的肩膀,原本就是疼痛难当,现在他只须轻轻地加于一指的力量,就能让我痛得全身都抽搐起来。
青衣汉子鬈须满面,眸中射出的冷光愈加厉亮,气沉丹田,他面朝御座,道:“昏君,若是要留得妻女性命,速速撤兵,放我等兄弟一条生路!”
一字一字说出,声如洪雷,十里皆闻。
“我是帝妃,让我做你的人质!”我拼命咬牙,忍住肩膀上的剧痛,仰首看着那青衣壮汉,全然无惧地正视他阴鸷的眼睛,道:“你放了那个小女孩,她是郡主,并非公主,你以此要挟皇上,根本一点用处也无!”
他施于我肩头的力道骤然一重。我似乎能听到“格格”地骨骼击撞的声音,好像整块肩骨就快被捏碎了,痛得差点就要失去知觉地晕厥过去。
我额前冷汗直冒,唇上狠狠地咬出一道血痕,勉强支撑住神智。我抬眸,透过被层层汗水濡湿的睫毛,看到那人玩味的笑容,“你的确是帝妃不假,但能让宸妃娘娘舍命来救的,怎会仅仅是一位郡主?”
奕槿紧抿薄唇,神色肃穆,毕竟是帝王威仪,受人胁迫仍是从容不乱,他朗声徐徐道:“切不可伤到宸妃,和韵淑郡主分毫,朕自可许诺放尔等出宫。”
雷厉风行之下,奕槿下旨令守在雪芙殿外的御林军撤离,皇命己下,耳畔只闻盔甲剑戋“索索”相击之声,御林军竖戟成立,分立两侧让开一条道路,雪芙殿通往外侧的玉桥上,阻碍扫尽。
他阴厉冷笑,将我从地上一把拽起,腾出一手指弯曲如钩,扣住我的咽喉要害,逼迫我朝着玉桥的方向走去。他眼神示意其中一个同伙,那人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就像制服小猫般将樱若拎起,他压低声音道:“等会出了玉桥,你带着这小丫头朝……”
我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是要辖制手中人质分头出宫。虽已八月入秋,但我身上冷汗淋漓如雨。奕槿定然是会不惜代价地救我,可是他是否会救樱若,却是未知。刚刚制住我的刺客头目,跟奕槿讲条件时,奕槿的眼光就一直落在我身上,瞥都未瞥到樱若一眼。
眼下这里当着高氏皇族中数百人的面,还有后宫嫔妃,上千御林军,林林总总一大干人。他绝不能弃樱若而不救。加之今日的事所见所闻之人甚多,攸攸众口难填。若是选爱妃而舍胞弟至亲骨肉,往后奕槿必会受人诟病,被说成是重美色轻手足的昏愦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