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娘娘,和王妃,可有什么事”远处跟随的宫人听到我们这里的响动,都是惶恐而急切地赶过来。
庞徵云脸色依然隐隐发白,她紧紧咬住下唇,惊涛骇浪的神情在一瞬间被强行压制下来,以一贯从容的语调道:“没什么事,不过刚刚鞋底踩到了青苔,一时站不稳罢了。”
颜倾天下风烟错莫雨垂垂5
天空中沉积的密云渐渐散去,毕竟是七月间的天气,此时无云层阻挡,灼热刺目的日光肆意地泼洒,照着底下的碧树浓荫,冠梢上长势蓬勃的油绿叶子,仿佛一树反射着亮烈耀目的白光,晃晃然令人有些睁不开眼。
庞徵云走着,她半举着扇子,遮去些许头顶的阳光。这般热的天气,宫苑中行走的人烟稀少,
然瞧见前面,垂萎的树枝疏疏地撑开一丛荫凉,那里伫立着一个人,枝桠罅隙间漏下的阳光,映得身上锦缎华美刺绣精致的宫装,流转着光泽璀璨,她一动不动,像是站了许久。
走得近些,待到看清那人眉眼,她猛然惊觉,一声低呼不由脱口而出:“公主!”
站在树荫下的确实就是端仪公主,她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保养得当的脸上一双狭长细挑的眸子,打量着眼前这位既是她小姑,又是她弟媳的贵族女子。
半响,端仪鼻间发出“嗤”轻微的声音,她勾唇而笑,但这笑容中并无多少亲近之意,“妹妹好生见外,咱们关系不同常人,你若这样喊‘公主’,旁人见了是恭敬,我心里可要觉得你生疏了
庞徵云笑意谦婉,落落然地道:“公主见笑了。但毕竟是在宫中,哪能一味顾着伦常,而疏忽了君臣之札。”
端仪手中摇着扇子,扇坠上缀着一枚双环连扣的如意结,随着她的动作,杏黄娇艳的一束穗子轻轻扑打在她的胸脯上,沉吟道:“妹妹这又是哪里的话,若是依着你哥哥瑛和侯来,应当唤我一声‘嫂子’,若是依着你夫君韶王,应当唤我一声‘皇姐’。”
庞徵云闻言,神色一滞,如浮冰遏水。而端仪盈盈走上前,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略略侧首刻意压低声音道:“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择其一,可不能再拿含糊不清的‘公主’来搪塞了
端仪走过庞徵云身后,还不到两步的距离,就被出声喊住,庞徵云转过身,面朝端仪,依然是眉目温婉,但眼底隐约含着一抹坚定和决然,她神色肃然,缓缓道:“不用等到下次,古语云女子出嫁从夫,在宫中且不论,但在私下,徵云自然要唤公主一声‘皇姐’。”
她将“皇姐”两个字咬得极重,端仪摇扇的动作一滞,随即干笑两声,不冷不热地道.“好好,妹妹这话晓得真好。”
看着庞徵云走远了,听见耳畔一声低低的叹息,轻邈如烟。只见漾漾烟翠色间勾勒山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灵犀曼步走来,“公主口口声声地‘妹妹’,换得一声‘皇姐’也是在情理之中。但话说回来,韶王妃如此深明大义,实在难得。”
“灵犀夫人一贯口齿伶俐,但晓得要少说些冷嘲热讽的话。”端仪冷睨了她一眼,灵犀付之一笑,目光却是移向那边亭子的方向,声色淡淡地发问:“公主可是看到了?”
“如此精彩而惊险的一幕,本公主向来又是顶无聊好事之人,怎会错过?”端仪道
灵犀凝思,“嫔妾看王妃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端仪神色漫然,轻哼道;“我那贤良淑德的好妹妹,差点就要被宸妃掼倒在地上,脸色能好到哪里去?”
“王妃已经能算根沉得住气了,明明受了极大的惊吓,不消须臾,还能神态自着地说‘仅是踩到苔藓脚下滑了’,这份从容和机变,就是妾身那殊儿表姐万万所不及。”灵犀道,两弯娟秀的娥眉纤细如钩,看不山丝毫有褶皱的痕迹,斜飞入两侧乌黑稠密的鬓发。
“方才与王妃闲聊几句,王妃言辞严密谨慎,真当是一滴水都泼不进。当年太后将她指给韶王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不得不感叹太后择人的眼光不差。”端仪眸光一紧,神情中满是轻蔑之意
“刚刚若不是你,她今日就算没什么大事,但这暗亏怕是吃定了。”端仪微微颉首,顺着灵犀的视线看去,一段又一段的六棱石子路衔接着高高低低的石阶,不由肺腑中倒抽些许凉气,侧首道:“夫人不觉得吗?宸妃今日的举止甚是怪异。”
灵犀面若平湖,细若无声地:“争风吃醋罢了。”
那话语极轻.但是端仪就站在身侧,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骇笑;“夫人何出此言?若是推下去的是你,那方才是争风吃醋。”
“无谓之言。”灵犀轻轻一哂,转即正色道:“公主以前可有听闻,习武之人对于右肋下三寸的位置较常人来得敏感,是碰不得的。若是被人不慎犯了这个忌,那一瞬间的山手,近乎就是出于一种本能,将袭近身后之人给奋力惯出去。”
端仪脸上的惊愕有些僵硬,“宸妃……她!?”
与端仪不同,灵犀神色如常,徐徐道:“公主若不信婉辞,可以找来府上的侍卫试探一番,趁其不备攻其右肋,看看婉辞的话是否有假。”
日头越升越高,鹅卵石铺的小径,昨夜雨水充沛,石缝沟壑间原先还流淌着几股细流,眼下已是渐渐干涸,露出一块一块貌似皲裂的痕迹。烈日下,落花颓靡地贴在地面上,呈现出灼干水分后的焦枯萎软。
玉笙扶着我回冰璃宫去的时候,我心神不宁,手还是震颤不已。我感觉到玉笙扶着我的手亦是在发抖,抑制不住地,将她的恐慌同时也传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