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见我不多言语,她笑盈盈地上前说了些话。先是说太后旧疾发作,有意再次前往阴山行宫静养。接着又说起耶日天颐宫中,太后怜惜膝下的那些孙女们皆是多灾多病。
“姨母说,颐玉公主自小就是三灾八病的身子。不是姨母不疼,而是因那些积年旧病,实在拿不出什么心力来。”她手中摇着一柄素纨绘貂蝉拜月的团扇,清灵灵地笑着说:“姨母还说,若是都能像韵淑郡主那样,身体茁壮也就好了。”
奕槿饮下一杯桂花酿,仅是淡淡而笑,“让母后操心了。”
灵犀道:“颐玉公主已有九岁,按宫中惯例,早该是进学的年纪。不想因身子柔弱,一年年耽搁下来,太后惦念着,眼下也该将《女则》、《女训》等书学起来。”
奕槿今日心情甚好,英眸瞥过,随意道:“其实再晚些年也无妨,就像当年阿九还不是拖沓日久……”
“皇兄!”奕槿未说完,话就被一人抢了先,想来除了端雩公主断无他人,她站起来,美目圆瞠,略带恼意地道;“皇兄,多少年前的事你还提起来,当着大家的面,岂不是存心要给阿九难堪?”
原本打断帝王说话是大不敬,但是在场诸人见此却皆是会心一笑。想必对于九公主的放诞无礼,早已是司空见惯。
颜倾天下落尽琼花天不憎2
“阿九,多少年前的事了不许再提,但多少年了你的脾性还是不曾改改。”一直安静的韶王此时出言道,他示意端雩坐下,而樱若正从他身后冒出半个小脑袋张望,眼眸弯成月牙儿朝她笑,调皮地喊了声;“九皇姑。”
端雩瞪了樱若一眼,道:“你这鬼丫头,迟早也要被关起来好好调教。既然说起来了,眼下就让你去做你明薏姐姐的陪读,也好收敛那顽劣淘气的性子。”
我听着端雩的话,心中微动,但见到端雩提起让樱若做颐玉公主陪读时,轻松随意的神情,倒不像是认真,许是说笑也不定。
那时,樱若朝端雩吐了一下舌头,将小脑袋缩回去。庞徵云将她放在膝上,一个不留意,让她滑了下去,已是跑到慧妃那里去了。我心想她是耐不住,找三殿下玩去了,而毓妃怀中抱着的四殿下,仅有三岁,生得一团憨态喜人的长相,黑溜溜的眼珠盯着他们,口中咿唔含糊地着叫声:“哥哥……”看他那情状,似乎也是要挣脱了下地。毓妃不敢大意,柔声哄得他终于安静了些。
这本是家宴,皇族近亲,席间气氛松乏,乐声悠扬,并不是十分拘束。灵犀微微抿唇,朝端雩笑道:“九表姐,韵淑郡主不过是年幼好动,你说她顽劣淘气,可要当心了这做父母谁不是护短?”她说着看了韶王一眼。
韶王却是未理会她,灵犀榴唇下浅露皓齿半点,问道:“七表哥,不知郡主的名字可是您所取?”
灵犀深获太后欢心,而一向待人倨傲的端雩,对她亦是有几分另眼相看。可看得出韶王对她态度有些淡漠。庞微云见状,不想让灵犀两次讨着无趣,于是合宜得体地笑道:“回夫人的话,郡主之名是先王妃所取,与王爷无关。”
“哦。”灵犀点头,她的面容清丽皎洁,宛若三秋明月,渐渐浮现一丝笑意,说道:“婉辞有句话想说,郡主闺讳樱若二字,‘樱’之一字且不论,但……”她淡蹙细眉,回首朝奕槿轻眨了下眼,像是在斟酌着下面的话,见到奕槿并无阻止她的意思,她接着说道:“但是‘若’之字义大而空虚,似有所指却言则无物,这个字,婉辞愚心认为不适于为女子之名。”
韶王闻言,轻轻哂其,说了句道:“不曾想到,表妹对于文辞倒是通达得很。”
席问闲聊,奕槿此刻听得有几分兴趣,向灵犀问道:“照你这样说,‘若’字意指不佳,那则用何字为上,你且说说看,若是好朕今日就亲自为郡主赐名。”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是肃然,毕竟能得帝王赐名实为无尚荣耀。
灵犀的双靥清素如莲,隐然透出一抹绯然,她连连推却道;“先王妃留下的名字,婉辞怎敢就这样擅自改了。况且王妃离世,身后唯有这么一个女儿,此举对逝者亦是不敬,婉辞断断不敢如此。只是郡主尚无字,婉辞愿意赠郡主一个小字。”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冥神思忖时,明眸中一线灵光闪过,笑着面朝奕槿道:“皇上觉得‘蕊’字如何,蕊为花心一缕,是花之精魂所在。最为娇嫩尊贵,也配得上她郡主的身份,更是七表哥的掌上明珠啊。”
灵犀说话时笑意涟涟,眼角那颗漆点般的泪痣亦是如簇新的一滴墨迹,明丽鲜活若许。听到“蕊”字时,我心中蓦地一惊,像是被只毛绒绒的小爪剐了一下。再看向韶王时,他眼底似有惊愕一掠而过,却如投石入水般随即沉湮无影,神色恢复成一贯的宁远淡定。
奕槿听灵犀娓娓说来,神色中倒是有几分赞许,朝灵犀朗声笺道:“蕊字倒是不错,以前让你拟几个封号出来,总推托才疏学浅,不敢议论,今日倒是一反常态。”
灵犀抿唇而荚;“都是小郡主格外惹人怜爱罢了。”
韶王却是得宜笑道;“真让表妹费心了,但古语说‘待字闺中’,然而樱若年仅五岁,远不到要出嫁的时候,表妹爱惜赐字的这份美意,眼下恐怕要辜负了。”
灵犀掩唇而笑,声调娇软道:“皇上,您瞧瞧七表哥,明明是嫌婉辞说的字不好,偏偏还能搬出这番道理出来。”
对于赐名,奕槿仅是一时兴起,并无勉强的意思,见韶王似乎不大喜欢“蕊”字,便也不再提起前事,仍是邀在场诸人继续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