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名花,般般入画。画中美人采用工笔细描,眉梢眼角,细微之处,无不纤毫毕现,嘉瑞公主艳色迫人,她正面而立,素手拈着一朵大红色牡丹,意态高昂,尽显身为皇族的雍容端雅,还有年少轻扬的一分潇洒倨傲。而浣昭夫人却是侧身而立,眸色清嘉,温婉含笑着,僧宇间若有若无地锁着一缕稀薄如烟的哀愁。
名花倾城两相欢,画中牡丹却采用渲染拔墨的画法,整幅画看去亦幻亦真,猛一看去,铺天盖地的牡丹仿佛仅是一蓬蓬嫣红、魏紫、姚黄的水雾,但仔细一看,仿佛又能看得清花芯根根分明耸立的香蕊,还有花瓣上凝结的水珠。不得不说,能画出这样一幅画的人,功底极其深厚。
“公主传世诗作颇多,画作却极少.谁又想得到公主的画艺竟到如此精湛的地步。我由衷感慨道。
凝玉叹道;“谁说不是稀世之作?二美并立,见过此画之人,都感叹若是琅嬛亦能入画,那便是绝世美姝,三足鼎立,此画就了无缺憾。但是前两天贤女祠后院走水,虽说火扑灭及时,但这幅画却略有损毁,凝玉正不知应如何向太后和皇上禀报。”说着她姣好的脸上蒙上浅浅的忧色。
我凝视许久,若说紫嫣的容貌仅仅是长得像我,那么我的容貌和画中的浣昭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不分彼此。画中浣昭是侧面,如果正面入画,那么我们就像是仅隔着一道镜子的本尊和虚影!
心头怵然,转即平静。毕竟她是我的母亲
我将画原样卷起,正要走开时,瞥眼的惊鸿一瞥中,我看见桁架极角落一个隐在暗色的位置,摆放着一座牌位,上面写着宜睦公主,其字迹虚浮潦草,看得出跟嘉瑞的字迹不同。
公主祠中香烛袅袅,我莫名地感到心口一阵抽搐般的窒闷。
长生灯宛若莲花盛开,皎皎无尘,象征着洁净与往生。凝望着漫目点点簇簇地焰光在眼中迷离跳动,不知为何,心中无端地涌出不可自抑的凄离和感伤。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像是受到某种冥冥中的召唤一般。
我正想去上前细看,只见玉笙霎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蓦地震悚一下,不管不顾地一把拉住我,“小姐别看了!”她的口气中已是低低地哀求之意。
“你别拉着我,那块牌位……”我想推开玉笙,可是这回玉笙是认真了,死死地抓住我不放。
凝玉看着我们主仆二人大为惊愕,玉笙想到她,灵机一动道:“凝玉小姐,快来帮帮玉笙劝小姐回去,这里到底是祭堂,阴气甚重,对小姐的身子不好。”
凝玉微愣,想想亦是在理,也是上前柔声劝我回去。
“不能动那里的东西!”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厉喝,让我一时愣住。回头看见一名五十余岁的侍女大步走了进来,她满脸沧桑,沟壑丛生,一双凹陷的眼睛却是厉亮得逼人。
凝玉见了她,笑着叫了声“绿萝姑姑”。玉笙瞪大了眼睛,她的唇片剧烈颤抖着,脚步差点趔趄一下站不稳。
“能在这里飨食香火供奉的女子,皆是世间至贞至烈、至纯至洁的女子,他人轻易碰不得。以免污损公主完节之操。”那位名为绿萝的女人目光清冷地划过我的脸庞,她咄咄逼人的语气中,有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轻蔑之意。
顿时我们每个人都讪讪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公主祠中的气氛一下子僵硬肃重起来,桁架上长生灯的烛火依然幽幽跃动着,弥散开沉香清馨宁淡的气息。
“你就是绿萝……”
玉笙额头汗珠滚滚而落,她截断我的话,上前扶住手臂,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就拖着我朝外面走去,“小姐,既然看过了,我们走罢,”凝玉亦是跟着走了出来。
未走远几步,我听见身后绿萝像是在训斥小侍女的声音,肃声道“糊涂东西,还不把宜睦公主的牌位拿下来’”
“怎么回事?”我疑惑着,喉咙间被堵得满满地,未问出究竟,却被人不由分说地拉着离开了贤女祠。
颤倾天下落尽琼花天不惜1
从那次之后,我就再也不曾去过贤女祠。而底下的宫人,包括玉笙,都是小心谨慎地避免提及那日之事。我若无聊问一句,他们都是言辞闪烁地搪塞应付过去。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在意。
这些日子来,太后心口郁痛的旧疾发作得愈加厉害,我撞见她发病就有一次。天颐宫中服侍的人隐约传出话来,太后已有凤銮出宫静养的之意。太后虽多年撒手不理宫中之事,但眼下太后圣躬违和,立后之事本就掀起风波不小,现在也不得不往后再拖一拖。
我以前听宫人说起,奕槿的长女颐清公主乃是慧妃所出,小字娉婷,据说小公主生得玉雪可爱,慧心早具,深得变槿和太后宠爱,只可惜早年因病天亡,就像前些日子,太后在天颐宫中感叹,“这么好的孩子竟然养不大”。
现奕槿膝下仍有三位公主,以敏妃所出颐玉公主为最长,而颐玉公主自幼体虚多病,常年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如今也有九岁了。但因身子目不牢靠,性情也过于文静沉闷,双眸迟滞木钝,也看不出有灵透之气,兼之说话细声细语,性子胆怯。我记得端雩公主是不大喜欢这个侄女,曾说颐玉无半分帝女的气势。奕槿深知端雩素来说话耿直,没什么计较.这话传到耳朵里,也仅是一笑了之。我模糊记得以前见过颐玉公主一次,九岁的女孩,瘦小纤弱的身量却只比樱若高了一点,看着还是樱若的身子长得结实,双颊也腴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