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眼神微微示意,瑶妃领会后即刻殷勤地将樱桃端到太后,并且仔细地奉上挑果肉的竹签,她说道:“回太后的话,前两天冯昭仪的颐柔公主病了,据说病得还挺厉害,小公主难受起来就使劲地哭闹了,太医不知换过几位了,还是没有起色。前夜里忽然手脚冰冷,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昭仪妹妹这些日子心都要操碎了,昨夜吓得差点晕厥过去,好几位太医轮流看诊,折腾到快五更天,小公主才慢慢缓了过来,可怜昭仪妹妹都要哭成泪人了。”
颜倾天下遥山眉妩来时意3
太后面色一凝,问道:“佩姗病得耶么重,皇上可是知道了?”
“已经回禀到皇上那里了,那晚皇上也过去看了,只是没过一会,听人说好像冰璃宫那头不太好,就匆匆赶到那里去了……”瑶妃淡叹口气着,她是微微背朝我坐着,眼角的余光若有若无地瞟过我的方向,后面的话说得极轻也听不清楚。
太后捻起颗嫣红的樱桃,说道:“真是苦了佩姗那孩子,才两岁就遭受这样的罪。好端端怎会这样,太医可有说是什么病?”
瑶妃道:“妾身听昭仪宫里的人说,颐柔公主发病时浑身滚烫,手脚抽搐,厉害起来还含糊地说些胡话,而色青黑,口吐白沫,可是吓人。”
端雩听得“咦”一声,直接脱口而出道:“岂不是撞邪了?”
太后淡谈地看了端雩一眼,她才快怏地闭了口,而灵犀靠在椅背上双眸低垂,发髻上镂空菱花簪子垂落细细的金珠粒子颤着,顾自摇着扇子,如是在浅憩,不知她是否在听。
瑶妃蹙着乌眉,神色为难,像是在斟酌着如何说,道:“太后,妾身也不知有些话当不当讲,据说老宫人说那日照顾颐柔公主的乳母不留神,让公主不小心跑到玉熙宫那片地界,回来之后就莫名其妙地病到现在。刚才公主说撞邪怕是无心一提,但太后您知道小孩予眼睛干净,保不准看见了什么……”
瑶妃的声音愈说愈低,太后骤然听到“玉熙宫”三个字,她默自无言,原本温和的面色竟是沉了几分。
瑶妃自知不敢再说,而端雩生性是个无顾忌的人,三分惊讶三分愤愤地道:“颐柔的乳母未免太不中用,少说四五人怎么连个两岁的孩子都看不住,怎么让她跑到颖妃……”
未让端雩说完,太后用力地横了她一眼,与刚才的轻描淡写不同,这回太后眼中颇含着些威峻之意,让端雩噤了口。
再看去,太后容色转霁,一派如常的和睦雍容,她面朝着瑶虻,日光却是扫过殿中的每个人,说道:“宫里最忌讳说那些没根据的话,多少风波都是那些不老实的人搬弄口舌造出来的。”
太后瞥眼看瑶妃满脸涨红,欲辩解又不敢说,道:“哀家说的自然不是你,你进宫的年数比谁都长,哀家心里清楚你是个有分寸、明事理的人。佩姗无故病了这些日子,宫中的谣言早就起来了,哀家因身子骨不牢靠,难得出天颐宫去,到底是在宫中多少听闻一句,难得你有心能将此事原委告知哀家,让哀家不至于真成了耳聋眼花的老婆子。”
听得太后如此说,瑶妃神色大为宽解,细声道:“难得太后肯如此体谅妾身。”
毕竟瑶妃进宫十余年,太后对她还是几分看重。话语间,太后挑起颗樱桃慢慢嚼着,唇角的细纹深浅地展开,她笑道:“这日子眼见着要热起来,但天气炎凉不定,佩姗那孩子年幼,不慎伤着了身子也难说。若真说这病来得邪气,就像瑶妃说的小孩子眼睛干净,保不准看见什么。说不定就跟皓儿上回那样,惊风发热,撞见什么神了,让人送本祟书看看,再择个日子烧些纸钱送祟就行了。”
我听太后说着,想起前段日子我在文锦阁中,无意间听见湛露姑姑说起三殿下生病送祟什么的,大概也就是这件事。
见到瑶妃笑颜道:“太后说得极是,妾身受教了。”
今日天气有些燥热,天颐宫中四周蕉叶缠绻舒展,绿意苍润,看去蕉叶下藏着两只羽翎洁白的鹭鸶在戏水,激起串串水珠从细长坚硬的鸟喙上滑落下来。用过水果,高嬷嬷命人端上来银耳蜜枣羹,汤色雪亮,皆是冰镇得凉琼,拿到我手中的却是带些温热。
这时,太后和煦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又笑着吩咐侍从道:“去把樱若叫来用些冰碗,别一味顾着玩了。”
樱若欢呼着一阵风地跑来,几缕头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娇俏的小脸粉红扑扑,有乳母跟上来为她拭去脸上的汗珠,浣净双手。她乌溜溜的眼睛看了我了眼,叫了声“祖母”又甜腻地依偎在太后身边。
太后抚着樱若头顶梳起的两枚小鬟,感慨般地说道:“唉,宫里的孩子自小生在富贵里,虽说是皇子帝女,身份都尊贵无匹,却都是多病多灾的命。像娉婷那样不必说了,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竟然养不大,而那月薏打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地闹些病症,如今也有九岁了,哀家看着她老是病怏怏,因身体不好性格也过于文静死板。现在又轮到佩姗无端端地就病成这样。只有那皓儿和暾儿是男孩子,体质倒还稍微好些。”
太后眼神爱怜地看着樱若,将那个小小的孩子搂在怀里,“若是个个都像樱若这样,身子茁壮,无病无灾就好了。”樱若开心地眨巴着眼睛要说话,太后却是拿手指轻点她幼小的鼻尖,说道:“但是千万别像樱若这么满脑子鬼精灵心思,时不时惹些事情出来,让哀家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