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方才话中为何要犹豫?显然未有十足的底气。”她的一双眼眸清冽透辟无匹,直逼人心,轻轻地昵喃道;“公主怎焉知我手中的实力如何?”
端仪皱眉,倒抽口凉气,从喉间刺然笑出,嘲道:“我道皇兄这些年为何尚道之心日炽,大有当年父皇之风。可是你妄用你师父的名义,借此暗中聚敛心腹,培植势力,真的不怕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怕什么?”灵犀骇然笑道,脸上狂傲的神情与她素日的轻灵迫人格格不入,蒙着冷清的月光,眼角外侧漆点般的那颗泪痣愈加黑亮有神,直如炯炯眼眸一般。
端仪看着她,眼底的光芒复杂而剧烈地变幻着,那一刻面色如霜,夜深身上披着件软密厚实的罩衫,还觉得寒意渗入心肺,低声道:“这么多年来,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有胆量挑衅慧妃的人。”
“第一个是谁?”灵犀将折下的牡丹扔在地上,冷言问道
“是颖妃。”端仪说得很慢,仿佛每说一字都在刻意地斟酌,“是个很难得的人,但慧妃到底是狠辣至极之人,只可惜她最终还是死在慧妃手里,连带着她出身的言氏都被连坐获罪。”
灵犀眼中似有疑惑,颖妃过世多年,宫中对此视之如禁忌,皆是避而不谈。平日里听来些许的只言片语,都说颖妃是因其父获罪而被连累,遭受厌弃而自尽了断,其中与慧妃有何干系,怎的端仪说是死在慧妃手里。但依端仪的性格,为何偏要无端端地提起此人,“公主若要说什么,还请明言。”
“夫人不明白么?”端仪一双细长的风眼精光闪动,朝她诡魅地一笑,露出一点被月光映得白光幽然的牙齿,“我倒奇怪了,慧妃所出的皇子高舒皓,为什么宫中之前称四殿下,后来又改口称三殿下。若我记得不差,颖妃当年的确诞下一子,不日就夭亡了,但论排行在高舒皓之前,就算外祖家与其母罪大恶极,也不至于要废掉他的皇子之位。”
手中盛满涟涟酒液的金杯”哐当”坠地,灵犀遽然瞪大了眼睛,她是何等定力的人,此刻近乎不受控制地,要脱口而出道:“公主你是说……”
端仪瞥过脸不再看她,丛密的枝桠间透出微弱的暗光照在她脸上,一阵颤颤地摇摆不定。
“慧妃可是有什么把柄捏在公主手里?”一缕幽幽淡淡声音,试探着问道。
端仪目光森冷地觑了一眼,道;“夫人是拿捏得住轻重的人,自然不用本公主在说什么。现下时机未到,能动不动得她,你心里清楚。”
说着她漫然走山几步,蓦然回首,带起风帽上垂珠穗子簌簌地跳动,道:“你我相识之日不短,却从未听你说起为何非要对付慧妃。我今日既然问了,你就无需用宫妃争宠的托辞来敷衍我,我知道你绝不是普通的嫔妃。”
灵犀唇角隐约一抹冷笑,端仪已经走远了,她记得她最后回答端仪的那句话,清晰无比地一字一字印现出来,“跟你当年为何要杀薛贵妃一样”。她抬手就将那蛇颈酒壶扔了出去,闷响一声,扑棱棱地惊起无数宿鸟,“噶呀”阵阵的怪叫中,刹那扬起暗色千羽,渐渐平复成一片死寂。
颜倾天下遥山眉妩来时意2
冰璃宫内室,玉兰色销花纹帘幔慵懒地垂落半幅,发髻解散,柔软的发丝服帖地披在细瘦的肩胛和锁骨,我在床上抱膝坐着,默然无语。有侍女恭敬地端上宁心安神汤,伺掀我服用,我勉强喝了几口,肠胃一阵难受又尽数吐了出来。
近日事务繁杂,几番劳碌。太后寿宴后,奕槿本已在谨身殿歇下,接到冰璃宫中宫人的回报,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刚刚从雪芙殿出去时,朕看娘娘还是好好的,现在怎会这样,你们这些人是怎样侍候的?”我此时精神恹恹地靠在软枕上,隔着薄丝帘幔,听见奕槿醇厚的声青,不大却带着摄人的威严。
似乎有人经不住“噗通”跪下,急促地颤声遵“奴婢该死……回禀皇上……娘娘大概是被郡主惊到……”
“哪个郡主?”奕槿沉声问道。
那人还未答,我就听见玉笙突然出声打断,道:“回皇上,不干谁什么事?是小姐那时贪看烟花,在湖畔多站了会,吹了冷风,所以身子感到略有不适,本是不大的事,宫人们一急就乱了方寸,深更半夜了还要禀报到皇上您那里。”
玉笙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情恳在理,奕槿未有再追究什么,这事就此作罢。
我却是不声不响地将大半碗宁心安神汤都倒在漱盂中。而奕槿进来看我时,见到我已饮下宁心安神汤,气色柔缓许多,他亦是安心。他容色温和地与我说了些话,见我面有倦意,亲自扶我睡下后,方才乘着肩舆离去。
我躺在绵柔舒适的锦衾下,虽疲倦却是睡不着,忽地朝外喊了声:“玉笙。”
“小蛆,怎么了?”果然她还未睡,一听到就急匆匆地跑进来。
玉笙屏息敛神地在榻前蹲下,面容紧绷地注视着我脸上每一丝变化,而我只是静静仰面躺着,不言不语,睁开的眼睛看着彩绣繁复玉兰花盛放的帐顶,重重密密地看得久了感觉眼眶干涩,抬手覆上前额时,瞥见手腕上的扁玉镯,温润纯净的玉质,映出人面浅淡的影子。
我看了心中一动,轻声问道:“你说我和她是不是长得很像?”
陡然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玉笙显然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两声,有些不自然地道:“小姐问的是慧妃么?紫嫣小姐她……容貌是跟小姐极像,但是小姐还是更像夫人多些……”她后面的话有些含糊其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