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一床锦绣之间,纯粹洁白,宛如一团正在消融的雪,清灵的滴滴答答,渐渐地溶入那更漏声声中,然而正在流逝的是她稀薄的生命。
奕槿看着她,眼神登时剧痛。上邪何其残忍,九年前带走她,九年后她回来,却是要他目睹她的死亡。看到她第一眼,他是何等的欣喜若狂,可是她的中毒垂危,凛冽地如冰雪湃头,寒彻入骨,刺痛入心。
“也许……能。”清虚子将双手屈起抵住额头,闭眼,紧整眉心答道。
颜倾夭下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2
章节字数:3867更新时间:2010一12一2122:27
一簇幽蓝的火焰舔着细如牛毫的银针,微微透出红亮针尖浸入一汪浅碧色的药汤中,水面猝然
腾出一缕白烟。映着暖黄晕染的烛光,当药汁沥干时,原本银白的针尖透出隐约的碧色。
清虚子黑耀石般的双眸静冷,高凸的眉骨渐渐有沉肃凝结,银灰道袍下缓缓抬起一只筋骨分明的手,将淬过药汁银针度入手臂上的曲泽、青灵、天泉数穴。
寂无人声,十二重紫红米珠垂帘轻微拂动,澄明泥金地砖上映出的倒影,一漫一漫地晃若流波,地砖上绘着婉约曼丽的莲花纹,盈盈嫩黄的芯蕊仿佛在刹那注入一丝灵动。眼神一错,地面上像是满满盛开着一池摇曳生姿的秋芙蓉。
轻妆照水清裳立,妈婷缥缈美人幽。
隔着珠光涟涟帘馒,奕槿的眼神却是牢牢地锁在躺在床榻上纤细的人影,九年来他朝思暮想的人,单薄的身体覆在锦被下瘦弱到都看不出来,露出一张素自尖尖的小脸,下颌的弧度是令人心疼的削瘦,一把青丝软软地垂在枕边都要将整张脸掩埋。
“颜颜。”奕槿怔怔地出神,九年来这个早已铭刻入骨的名字,在不知在心间流转过多少遍。独处无聊时唤过,梦境阑珊时唤过,相思噬心时唤过,。然而此刻,双唇翕合竞发不出声音,一直沉抑阴郁的内心忽然有种孤寂、荒凉、狂颠喧嚣着,撕扯着,歇斯底里着要破体而出,他将目光蓦然转向窗外。
夜色私稠深暗,凌空散落下一片月光亦是空洞,诡异得像是在暗处蛰伏着的猛兽,青面撩牙,喷出浓烈的腥气,而此刻苍白的月光就是撩牙间闪着的一抹幽森,令人心生寒噪。
奕槿闭上眼,俊朗淡倦的面容渐渐沉入疲惫的暗影中。
听见衣衫寒伞摩擦的声音,奕槿睁开眼,神情淡漠地瞥过跪在脚边的女子,发髻蓬乱,双眼红肿着,满脸凌乱潮湿的泪痕。
此时的奕槿看起来颓然而孤独,声音中依然维持着作为帝王应有的疏离清贵,透出淡淡的压迫
问道:“玉笙,你们这么多年究竟在哪里?”
“我……我们……”玉笙含泪跪着,才三十出头的人现在憔悴苍老得像是四十,她喉间哽涩着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为什么朕找不到你们?”
奕槿自从最初瞥过玉笙一眼之后,目光就一直落在昏迷不醒的颜卿身上,看都没再多看她一眼可是玉笙依旧感到头顶笼罩着那凛冽迫人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分条缕析地看透,容不得半句谎言。
当年北奴先是传来耶历赫死于宫闱政变,紧接着传来宜睦公主颜卿因此被逼生殉,在鹰断峰上香消玉损。当那道快马加鞭的密函放在龙案上的时候,他霎时感到天崩地裂,痛不欲生,那种无可抑制的崩溃仿佛生生要将他逼得发疯。
颜卿死了,北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折上这样回禀,他不信:颜卿死了,他亲自派往北奴的密探亦是这样回察,他不信。当鹰断峰的急湍逆流中,捞出一具被泥沙冲得面目全非的女尸,尸体衣着及所佩饰物足以证明颜卿的身份,他还是不信。甚至,他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命人将邻近北地边境的百姓人员全部盘查,为的就是心中那簇不肯熄灭的微弱希冀,最终徒劳无功。
“她当年是假死……她不想让朕找到她么?”奕槿问道,那声音冷冷清清,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浮动。
“是的……”玉笙垂头细声着,尽管他的目光根本不在她身上,玉笙还是不敢看他,干枯如柴的十根手指绞着衣角道:“小姐……她不想让皇上找到。”
“她说到底还是在怨朕……她宁愿此生不相见……”奕槿眼底弥漫开一片烛火照不亮的漆黑,蕴含着无尽的悲拗。
她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像是枯瘦飘黄的落叶,齿间冷冷地打着哆嗦,“奴婢不知……”
“她在怨朕……”奕槿面朝帐中,良久怅恨道:“怨朕当年放她远嫁,可是她可知道……我……我那时的无奈与痛苦……”
奕槿清苦淡笑,唇际的笑意如缥缈的云月之涯,氤氲,幻灭,错散。
而往事,流水般覆上心壁,不可抗拒。
当年大撤北部边境岌岌可危,耶历赫命人传来书信,欲解燃眉,唯有颜卿。他那时也曾是惊愤万分,丰熙先帝尚健在,先帝旨意己下,他身居太子之位,根本无法,也无力拂逆先帝的意思。
“下旨的那是朕的父皇……父皇啊……朕身为人子……位居储君……生来就有太多的迫不得己……”
但是,他不是没有反抗过,不是没有争取过,为的唯是将她留下。可是那时年少的她,却根本不能谅解他,在他耗尽心力、费尽心思时,她竟然主动呈上《请嫁疏》,仅仅二三百字就将他所有的努力全部抹煞。
在他看到她亲笔所书的《请嫁疏》时,一向温雅和静的他却是仰天狂笑,举剑将其挥成白雪般零落的碎片,当她的去意己决,他的执着简直可笑。在凌厉剑光中片片绞碎不是她的折子,而是他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