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魇之毒发作时难以忍受,我感觉就像无数把锋利的薄刃,贴着每一处骨骼来回狠狠地剐着,又像是在被密密的蛆虫啃咬着,啮噬着,那时我感觉浑身上下的骨节都要一寸寸地裂开,“格格”碎裂的声音,而骨骼尖锐锋利的断面,随时都要刺戳穿肌l肤,将我整个人条条地凌迟割裂。
但是身体上的痛楚和煎熬,再痛也痛不过我此刻的内心。心中的支撑在瞬间崩塌,我身体底子原先不是很好,现在加上小产,加上身中素魇之毒,摧枯拉朽地,不可抵挡地,我整个人日渐消瘦下去,仿佛一朵被熊熊烈日曝晒的花儿,随着水汽蒸腾着离开,润泽丰盈的花瓣渐渐地失水枯萎,直到焚烧成一把浓黑的灰烬。 那时,我的生命大概要就到尽头了。
我躺在床榻之_l,大半心冷成灰,凄凉笑着,小产后月子也不用坐了,孩子先我一步而去,而我现在不知能不能熬得过他的七七,也要随着他去了。
我睁大眼睛,空茫地盯着头顶花旋式的繁复罗账,人沉沉地想睡去,隐约听见室外有声音传来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她……”是奕析急促地在问。
“没有。”元君她们好像也在,开口的人应该是扶乩,她声音平冷:“除非……丹姬还活着…”
“丹姬己经死了,那么可有其他人么?”
“没有,因为没有谁的医术还能再高过医妮娅。”沉寂中无数光影飞逝而去,“这世间就没有我想起当初,我问丹姬可敢以医术第一而自居,丹姬曾狂傲地说天下的医者她都不放在眼里,我当时觉得她是桀骜自负,一笑了之罢了,现在想想她竟是对的,倒是我显得无知了。
无论是凤袱中奇珍良药,还是奕析想尽办法为我请来的名医,一切都没有用,一切都是无济于事,我明明清楚是这样的结果,都会抱着一丝残破微弱的希冀去尝试,希冀着上天的一分垂怜,然而每次那些希冀都是像泡沫般的破裂,湮灭。素魇日夜不断地发作,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当真是唯有一死才是我的解脱。
奕析不离不弃地守在我身边,我知道他此刻的悲拗绝不会比我少,只会比我更甚,他同样失去了亲生孩子,现在更要面临着失去我。对于世间的每个男人,人生中最痛苦的莫过于丧妻失子,现在让他面对如此酷烈的现实,他是如此长情痴心之人,又如何经抗得住,念及此处,我的眼泪就忍不住要滚滚地流落,背过他,一颗颗全部怜冷地流落在心底。
奕析从未放弃救我,其实我自己也舍不得放弃,我舍不得离开他,就算是要日日忍受侵骨凌迟的痛苦,我也是舍不得,甚至每日每夜都舍不得再合上眼睛,能再贪看他一眼就是一眼。
颜倾天下谢欲茶靡嫣香碎6
章节字数:3710更新时间:2010一12一1312:27
轩彰九年九月,夏热消退,正是天高宇清,秋风送爽之际,怎奈这一季的秋凉来得那般迅疾。
一辆马车辘辘地开出顺州城,我身体完全包裹在一袭轻软柔密的银针狐裘下,领口处用云锦累珠洛松松地给了,我现在身子格外虚弱,尚在小月中,丝毫受不得风。奕析将我整个拥在怀中,尽量地让我躺得舒服,少受些车马颠簸。
我们此时要去的地方,是与顺州城邻近的金莱城,金莱城的规格相较顺州还要小些,自然景致风物经济都不如顺州,两城间贯穿着一道云昆水泽,那水势从顺州出城再流淌入金莱境内。
此去金莱城,目的仅有一个,就是去见近些年声名鹊起的女神医,江湖上的浑名正是木观音。我不知道奕析通过何种渠道得到的消息,其实我心知此举无用,当初丹姬不屑自比清虚子,提起木观音时愈加鄙夷,这种人不过是江湖术士罢了,她说话时的神色是睥睨一切的狂傲,世人皆愚不可及,抬举清虚子那老道,给个滴仙人当当,抬举那无知术士,居然还能给个观音当当,在他们眼里,看谁不是神佛,看谁不是菩萨。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忍心拂奕析的意。毕竟他想要救我,焦心焦虑地想要救我。 他失去了此生第一个孩子,现在又面临着失去我。这段日子来,小产,素魇,我已被折磨得身心俱疲,生命被损耗到极限,而他承受的打击亦是接二连三。
但是他从未说,一直在我面前强撑着。妾本丝萝,愿托乔木,而他就是我的乔木,他要给我的保护、疼惜、依赖,我已崩溃,我知道他现在就算耗尽气力不允许自己倒下,他要镇定,他要冷静,内心撕扯着疼痛到极致也要朝我安心的微笑,仿佛他的笑能给我近乎要被素魇至毒蚀空耗尽的身体注入一丝温热。
在金莱城中东北一隅,几椽旧屋围成一个院落,样式古朴,因着多年风雨侵蚀白色墙皮剥落不少,黑漆正门无声无息地敞开一扇。门桅上没有悬挂牌匾,看不出任何医馆的痕迹,朝敞开的门里面看,小小的院子拾掇得十分清净,三间尚还算雅致的房屋,院中再无其他花木,只见茵茵草地l细碎的白色石子铺出一道洁净的小径,直通向一间寻常模样的正房。院子东侧用木杆和破损的竹逸搭成一个简易的棚子,川来堆放杂物和柴火,而那面白底蓝纹的写着“悬壶济世”的幡子,就像被废弃一样扔在那里。这样的情景令我不解,旋即自嘲道,或许丹姬说得没错,木观音这种江湖术士,真当只是个江湖术士。
奕析倒是不在意,将我轻柔地从马车上抱下,令其他随从皆在门外等候,绝不可轻慢。他扶着我,仅我们两人沿着白石小径两人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