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雩嘲亮的眼珠流光一闪,像是想到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太后跟前,佯作叹息道:“母后要是殊儿知道了,她还病着,岂不气得要吐血。”
王氏三小姐,温宪太后之妹,当年嫁八玉阴侯贺氏,诞下一女名为贺丽殊,正是变析、端雩的表妹。
“端雩。”太后极少以公主的封号称呼女儿,她将茶盏放下,神色中透出些许疲乏,高嬷嬷谨慎地上前为太后揉着太阳穴,“娶不娶是奕析的事,许不许婚是皇上的事,病不病着是殊儿的事,母后不准你掺和着。”
端雩闷声应了,两名公主陪着太后沥沥地说了会话,因太后累了,也就恭谨地跪安告辞,从行宫退了出去。
阴山此处山体走势平缓,春光温煦正好,吹面不寒杨柳矾,又是桃花初绽绯然,山间蒙染了层腴泽妍丽之色,轻薄恍若流霞。两名公主于是弃辇步行。
端雩从行宫出来就一直神色怏怏,说道:“五姐,你看母后那反应,自从因病迁出皇宫后居于阴山行宫后,对事事愈发冷淡下来了,连七哥哥的事都懒得管。”
“母后不是说了吗?随他的意。”端仪漫意地折了一枝桃花,美道,“不过烦心也是有的烦心的,七弟不娶还好,若是亲事有点眉目出来了,玉阴侯夫人,你三姨还不赶紧来姐姐跟前讨个情儿。碍着自家姐妹的面子,这对母后来说才是烦的。”
“我可不希望她嫁给哥哥。”端雩道,“话说回来,我不是不喜欢殊儿,是不喜欢她那股死缠的劲儿,哥哥不敢去玉阴侯府,多半是怕了她了。”
“你是不怕她,但千万莫在这时候招惹她。”端仪笑意中颇有意味,“她若是真气得吐血了就是你整治的。”
“姐姐,什么招惹什么整治的?”端雩板着脸,“我难不成还要躲着她吗?”
端仪顾自将手中的桃花扯下一瓣,语气平淡地说道;“母后不是说了,叫你不要掺和。”眼角的余光却是极快地扫过端雩。
端雩鼻翼间极轻地哼了一声,接着就没了下文。
嶙峋层叠的冷石间,一株夹缝而生的桃树匍匐弯折,新抽枝头挨挨簇簇的桃花正艳艳地开着,一般宝蓝翅黑色圆点的蝴蝶流连飞舞在花间,端雩贪看那双蝶儿,心绪罕已勾到那处去了,不顾宫人阻拦,提着裙裾步履轻快地跑上前去。
端仪亦是缓步上前,问道:“妹妹,你今天这样大的架势出来,等会可是要进宫击吗?”
端雩用手表拢一只停栖着的蝴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想请你顺带着帮个忙,将这个迸给麓妃。”端仪示意身后跟着的人,那人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黑陶制酒坛上来。
端雩看了一眼,看着不怎么起眼,问道:“你送酒给紫嫣干嘛?”她又转念道:“这难道是什么好东西?不然紫嫣在宫中什么发有,你也进得投意思。”
“很多事说芽了都是没意思的,非要图个意思做什么?”端仪轻轻掩唇笑道,“其实也是一般的清酒,不过用料考究了些,酿制时要采集十二红,十二香,女子饮用也有一定调经滋阴的功效罢了。”
“姐姐为什么不进宫?”端雩疑惑问道。
端仪不疾不徐地说道:“丽妃可是你的小姑子,我若是眼巴巴地为一坛酒去,不也没意思。倒不如给妹妹做一个顺水人情。”
端雩听了点头,无意间说道,“我这位小姑子心性生得强,不过倒也一直七病八病。去年生下皇子的刚候,差点半条命就去了。据说现在还是病恹恹的不太好,进宫的时候顺道去她那里看看省得林桁止叨念着。”
端仪示意身后耶人走之前,将东西交给九公主的人。
端雩看了一眼那黑不溜袱的酒坛就皱眉道:“五姐,既然酒是好酒,怎么着都应该好马配好鞍拿个像样的东西来装才是。”
“妹妹说得极是。”端仪抬起纤指覆上坛口的泥封,说道:“还有一件事,封口的油纸上写着酒方子,具体是哪十二红,哪十二香,麓妃若觉得酒好,可以让宫人照样配置了。”
端雩露齿一笑,眉梢弯弯,调皮问道:“既然是好东西,姐姐怎么不送我?”
“你若喜欢,我回去就立刻命人送到你那府上,这样多好。”
到阴山山麓,两名公主分轿而行,一路迤逦着远去了。
行宫中,所有的宫人被屏退,太后依然是斜倚在软椅上闭日养神,殿中渐渐地安静下来,那样的感觉就像是霜一杯滚烫的茶水,热气消散,然后一点点地凉透。
太后朝商嬷嬷说道:“尔容,这里不是皇宫,也没有别人,你且坐下。”
高嬷嬷神色有些惶恐,踌躇良久才照做了,轻声道:“二小姐。”
太后似是感叹地蔓道:“从前尚在王府上时,你就是这样唤我的,十多年都没变过,后来进宫了,转眼已是二十多年过去,贵嫔,贵妃,皇后,太后,哀家都快记不清你改了几回口了。”
高嬷嬷瞅着太后的神色,仔细斟酌着道:“太后,方才九公主吵嚷了一通,您若是累了,就………。”
“琅嫘。”太后面沉如水,扶在椅上的手拍在楠术几上,“碰”地一声荼盏磕碰跳动,在空旷的大殿上显得格外清晰。
“别人不知道,可是哀家却知道琅嬛就是浣昭。”太后深抽口气,“浣昭已逝去多年,就算退一步讲,浣昭还活着,她与小七也是有半个母子之谊,说什么也不可能成婚。”
高嬷嬷思忖一下,还是进言道:“太后,你就那么确定浣昭就是琅嬛么?浣昭已经死了,那这样说来琅嬛也应是死了。可是照现在的情形,琅嬛却是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