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告成后,绿萝从桁架下侧身出来,恭谨地跪下向我一拜,然后走在前面引路让我进去。我们走进那扇月牙状的小门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竟是一间独立的小室,里面空荡荡的什么家什也没有,真的是徒有四壁。小室中由苦榄岩磨制的墙壁光滑如镜,散发出萤火般幽蓝的颜色,只有一面墙壁上凹凸不平,走近了看原来铁画银钩地书写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的手指摩挲着墙壁上的凹凸,心口感到莫名的跳动。回首疾呼绿萝燃了灯来好细看,待灯光将小室完全照亮时,我发现墙壁上镌刻着的文字大概八百多字,无论反读,横读,斜读,交互读,退一字读,迭一字读,均可成诗。
我暗自默读了几首,诗中多以离别相思为题材。横读斜读是离愁,纵读反读为相思。才情之妙,贯古超今,文词瑰丽,字字珠玑。不禁感慨,真没想到嘉瑞竟在这里还留了一首回文诗。
“离殇,公主将回文诗取名为离殇,是她逝世前留下的。”绿萝神色悲戚地说道,声音中已含了哽咽。
我感叹只余又生出惊讶,我抚着石壁喃喃道:“原来公主的绝笔不是回雁十八曲,而是离殇。”
绿萝点点头,用袖角揩了眼泪道:“公主不愿有人知道离殇,所以写完之后就封了这里。老奴跟了公主多年,看得出公主对此倾注了极大的心血,所以就追问公主,真的任由它湮没吗,那时公主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等着有缘人吧。”
她目光定定地看我,“你跟公主的经历是那么像,有缘人也许是你吧。”
离殇,离殇。我的指尖点在回文诗正中的一个“离”字上,好精妙的才思,竟是以“离”字为心。又忽然想到多年前在皇后的凤仪宫中,皇后曾隐然地提到嘉瑞,高旖尘,本是寻觅到了愿意执手一世的至爱男子,可是她为了整个皇族,高家的八百六十万里的天下,依然割舍之爱,远嫁北奴和亲。
离殇,也许就是嘉瑞公主写给有缘无份的那个人。
今生此世相遇,相知,相爱,却无法相守的那个人。
曾经刻骨铭心地记住又不得不忘记的那个人。
无数思绪不受我控制地涌上来,我轻笑两声遏制心中翻腾而起的情绪,“姑姑,请拿纸笔来。如果真如姑姑所言吗,湮没了将近二十年的离殇也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颜倾天下《颜倾天下》第二部零落成泥碾作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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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张八寸见方的玉帛纸上,仿照前秦刺史窦滔妻苏若兰织成璇玑图的方法,将石壁上的离殇抄录了下来,一共八百四十一个字。据说苏若兰的回文诗方阵纵、横、斜、交互、正、反读或退一字、迭一字读均可成诗。诗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其诗数目逾千首。我不知道离殇中玄机如何,整理了二百余首后就感觉体力不支。于是将整幅的离殇璇玑图还有已整理的草本,交给了爹爹,让他与《大漠香尘录》一起带回帝都。
做完这些,我感觉舒了口气。那是怎会想到,从丰熙年间开始,断断续续地对于嘉瑞诗文的编纂一共做了六年。现在也许才真正地算是功德圆满了。
我身体渐渐好转后,也时常翻阅书。耶历赫得知后就命人搜集了许多到繁逝来,期间有通传正史,各代诗词,四六骈俪,甚至一些靡艳野史,可谓应有尽有。每次我都让卓尔黛尔收拾起来,我翻翻书不过日常怡情罢了,若真的都看完就要像玉笙说的那样,把眼睛都熬坏了。
黛尔搬书时总是一脸地怨气,她们北地的女子从骨子就有着豪爽利落,有什么就说什么,不懂得要在主子面前隐讳什么,嘟哝道:“合罕也真是的,送这么些劳什子来。”
卓尔朝她递了个颜色,说道:“只要夫人愿意,合罕什么不给夫人寻思着找来。”
的确,他是想尽办法博我欢颜,一次还寻来个会作皮影戏和杂技的小艺人,特意送来繁逝为我解闷。那人唤名阿奴,虽已成年,但是身材却跟五六岁的小孩一样,只是一双臂膀格外的粗壮,与大人无异,而且禀性痴憨,我问他父母何人,生于何地都是傻傻地憨笑。绿萝是老成的人了,她曾悄悄告诉我,这种人一般都是幼年时从生父母哪里买了,用特殊的药物喂养,专门用来供王公贵族娱乐。但是他皮影戏做得实在好,而且因着孔武有力的臂膀,翻跟头也翻得极好。我想来不好回回都拨了耶历赫的面子,日常无趣也好用来解闷,就点头让阿奴留下。
我此时正在庭院中,坐在铺了绣垫的石凳上,手执一本先前常看的《太上感应篇》,听见她们近在耳边的谈话,只是置之微微一笑。
现在又快入冬了,庭中疏落的梅花叶子已经脱尽,深褐遒劲的枝杈上挤满了密匝匝的花苞,由浅褐色的花萼包着,手摸上去这小小的还十分坚硬。在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中,轩彰五年也要过去了。
“颜颜。”身后有只手轻放在我的肩上,温和的声音响起:“你这样坐着,莫受凉了。”
我正想着事情,感到有什么触到我的肩膀时,心头忽地“噗”一跳,我站起来回头看是耶历赫,他来了。我看见卓尔和黛尔两个侍女靠在一起,朝我挤眉笑着窃窃私语,耶历赫到了她们却一个都不禀报,看来是有意存了要戏我的意思。
“静养了那么就,看起来气色还是不太好。”耶历赫看我的眼神中漾满了疼惜与爱怜,
伸出手像是要抚一下我苍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