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护院一看便知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不过修为也只是寻常,都在炼气中期,放在这山野之间倒也足够唬人。
他们两人一眼就看出李不言举止之间的雍容气度,一时也不敢托大,只是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这位前辈,这里是徐家别苑,按照家族规定,您不可再往前了,还请前辈不要让我们难做。”
李不言微微挑眉,他已经通过神识外放确认这座别苑里一共十人,除去眼前的这两人之外,还有四名身强力健的护院和两名壮年仆妇,想来应该是被安排来照管徐子烨母子衣食住行的婆子。
同时,他的神识也清晰地‘看’到了躺在床上形销骨立的女人和旁边照料她进食汤药的男孩。
那男孩约莫也就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确是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看上去十分可爱。只是他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短衣,在这寒意沁人的初秋,冻得嘴唇发白,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
这个男孩应该就是徐子烨了。
确认了徐子烨就在里头,李不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抬手弹了个响指,这栋别苑里外的护院和婆子、包括门口的两人全都被李不言微微外泄的剑意震晕了过去。
听到外头的动静,年幼的徐子烨却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继续一汤勺一汤勺地给自己母亲喂药。
榻上的女人面色苍白,然而长久的缠绵病榻却也并未损伤她的美丽,反而让她更多了一分脆弱和让人怜惜的破碎美感。
她抬手轻轻地抚过自己儿子那稚嫩的面庞,良久以后才吐出一口浊气:“是娘亲拖累了你”
她曾经也是逍遥山水的散修,某一次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株千年灵草,有人为了抢夺灵草重伤于她,而她差点儿因此丹毁人亡。
后来她虽勉强挣回了一条命,但自己的毕生修为却毁于一旦。
徐族长承诺会为她治愈受损的灵脉,她才委屈自己成为对方的小妾。谁知到头来,她的伤势越拖越严重,而在她生下孩子后,对方竟任由嫡妻将她们母子赶到这荒僻的别苑自生自灭。
直到那时候,她才意识到对方曾经给出的承诺完全就是个笑话,然而她已经沦落至此,自身都难保,更何况她还要庇护自己的孩子。
为了徐子烨,她不得不忍气吞声,忍了这么多年,终于也将自己耗得油尽灯枯。
前些时日,天玄宗两位门人捣毁了邪修在南溟岛上买卖人口的窝点、救出许多无辜的女子孩童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纵然别苑荒僻,她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自然也就跟着想起了曾经与自己短暂交往过的那人。
那人如今是已经是天玄宗的掌门,且对方素来宽仁温厚,若是自己临死托孤,对方恐怕也不会拒绝。
饶是知道自己此举不妥,但女人还是厚着脸皮写了封信求到萧渊面前。
掐算着时日,如果对方肯帮她,也就在这十来日之间了。
“娘亲说的什么话?”徐子烨看着母亲苍白到几乎看不出血色的面容,强撑着挤出笑容来,试图找出些新鲜话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对了,今天我去外头捡柴的时候遇到了雅南,她送给我了一包莲子糖,娘亲你尝尝,可甜了。”
女人只从自己儿子的口中听过雅南这个名字,并未见过对方,但是她大抵能够猜到,那一定是个温婉善良的好姑娘。
只是那丫头的命也不怎么好,父母双亡后随着兄嫂生活,已经快到待嫁之龄却依旧被留在家中忙碌农活,她与徐子烨也是在山上相识,一个背着背篓去砍柴,一个去山上抓野鸡,两人的相同点便都是命不大好。
“那丫头送给你的,你好好留着吧。”女人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推开了男孩递过来的琥珀色糖块,隐含着期待的视线却转向了门口。
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院子里的破缸和几块堆在一起的乱石堆,那是徐子烨自己寻来的石块,堆在一起就是个简单的灶台。
再往前,就只能看到一颗已经枯死的老树和一截塌了一半的院墙了。
女人眼眸里的光亮随着她的精气神一点点湮灭,就在她转开视线的刹那,一抹陌生的色调落入她的眼中。
那是一段雪白的衣摆,上头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奇花异卉的图案,看上去低调又奢华。
再往上,来人的腰间系着银色的腰封,将他的腰收束得格外纤细,也使得他的背脊看上去越发挺拔。
最后,女人看清了来人的脸,那是一张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美到让人几乎失神的面容。
若天界有神人,想来其容貌也不过如此了。
联想到近些时日的传言,女人悬在半空的心脏终于落到了实处,她强撑着坐起身来,朝着来人微笑颔首:“阁下一定是天玄宗来的玉尘剑仙。”
李不言看着床榻上满脸病容的女人,有些不忍地点点头:“我是,你是”
女人喘了口气后摆摆手:“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来了。烨儿,快去端个凳子过来”
意识到她们这个破旧的房间里并没有一根可以供人坐下来休息的凳子,女人脸上的苦笑一闪而逝:“罢了,你快向剑仙前辈请安。”
徐子烨回头,就看到一名美得不像话的白衣男子站在自己身后,他愣了好半天才傻乎乎地摸摸后脑勺:“漂亮哥哥好。”
李不言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头:“你好啊。”
女人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前辈见谅,这孩子鲜少见到外头的人,并不懂修界的规矩。若有冒犯之处,我替他向您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