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人,是为了来做什么?天色再又黑下来时,槐树底下那间屋子里,五通神龛前的信香点燃了。淡淡的烟雾融进夜色,飘散在槐树刚刚探出嫩芽的枝杈间,因为贺兰浑一力压制的缘故,王家并没敢张扬王登和武三娘的死讯,此时整个大宅一如往日般黑沉沉的,一片死寂。信香看看烧到了尽头,槐树的枝杈突然无风自动,片刻后一个矮而壮的身影忽地从空中落下。金龟来了。此处他不知来过多少次,熟门熟路钻进屋里,四下一看并没有人,不由得疑惑起来:“王登?老东西躲哪儿去了?”神龛之前,信香烧到了最后一节,暗红的光点随着香灰一同落下,嗤,周遭的墙壁上突然光芒大盛,金龟连忙抬头,就见四壁密密麻麻,贴满了朱砂写就的符纸,此刻每一笔一划都放射出灼目红光,像一张纵横交错的光网,牢牢网住了他。不好,他中计了!金龟摇身一变显出原型,是只一丈方圆的金色乌龟,却在此时,一道清如破冰的声音突然从天际传来:“履无极!”万千青碧色光芒霎时压倒满墙符纸的红色,又引领着红光刺向金龟,金龟嘶叫一声,原本坚不可摧的龟壳霎时被劈出无数创口,露在龟壳外的四肢更是千疮百孔,流出淡金色的鲜血。“谁?竟敢暗算正神?”金龟暴怒着四下冲突,却怎么也冲不破清光和红光组成的网笼,“出来!”轰!又一道剑光劈头而来,金龟两只脚爪连着尾巴被齐根斩断,金龟砰一声倒在地上,两只前爪拼命扑腾着想要抓住尾巴,那是他的兵刃:“是谁?出来!”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金龟瞪大眼睛,认出了仗剑走进来的,昳丽无双的女子:“纪长清!”前爪在这时抓到了尾巴,向空中一甩,化成一柄尖锥:“你先前杀我四兄,我们早已在到处找你,你还敢自己送上门来!”尖锥披着一层淡金色的光,箭一般地刺向纪长清,纪长清闪身让开,星辰失清光一挥,噗,金龟两只前爪又被斩断,硕大的龟身摔在地上,纪长清皱了眉。虽然她提前布局,以符咒压制住金龟的神力,然而比起去年斩杀的黄鼠,金龟未免也太弱了,必定还有什么原因。瞬间想起他们千方百计要诞下胎儿,强大神格的说法,纪长清追问:“你们令那些阴命女子怀上胎儿,是想如何强大神格?”金龟一言不发,冷冷看她。纪长清剑光一闪,在他脖颈上留下深深一道血痕:“你法力这么弱,跟胎儿有关?”卫隐闪身进来:“长清,让我来。”麈尾在空中盘旋,卫隐平静的语声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诱惑:“那些胎儿,如何能强大神格?”许是先已受伤的缘故,金龟很快神色恍惚:“分出一半神格给胎儿,等胎儿出生后连骨带肉一起吞下,神格能够加倍。”麈尾有片刻停顿,卫隐看了眼纪长清,她眼中有极淡的厌恶,想来是觉得此事肮脏龌龊,可她从前,分明不会让任何事情萦绕心怀,都是那该死的贺兰浑!卫隐一时不知道是该庆幸于她终于有了常人的情感,还是该愤怒她如此模样并不是因为他,恍惚之间,口中问道:“还有哪些女子怀有胎儿?”金龟神色迷离:“溯州还有一个,怀了老二的胎。”黑驴排行第二,而溯州,是阿错的家乡。卫隐追问道:“剩下的三通在哪里?”“不知道,”金龟摇着脑袋,淡金色的血从伤口流下来,“我们不怎么常在一处。”四壁的符咒闪着朱红的光,卫隐转向纪长清:“长清,还要问什么?”纪长清一言不发,拔出了剑。卫隐从她眼中看见了杀意,连忙拦住:“长清不可!凡人弑神,必遭反噬!”灵力一撤,麈尾跟着停住,金龟猝然醒来,立刻大叫起来:“纪长清,凡人弑神必遭反噬,你若不怕死,就来试试!”星辰失光芒暴涨,纪长清声音清冷:“那就试试。”卫隐连忙叫道:“长清不可!”可已经晚了,轰!剑光过处,金龟身首异处,一命呜呼。淡金色的血洒了一地,纪长清收起星辰失,看见卫隐叹息的脸:“长清,金龟虽是邪神却有神格,你杀他,只怕要遭天道反噬,于你修行一途多增艰险。”然而去年斩杀黄鼠后,她也并不见得有什么异常,是传言有误,还是有别的缘故?纪长清思忖着,突然听见贺兰浑叫她:“道长!”他风风火火走进来,想是步子太大牵动伤口,嘴角便是一抽:“哎哟,疼!”纪长清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他便趁势握着她,眉眼含笑:“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