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目一扬:“拿镜子来!”贺兰浑在想明白之前,早已拔腿跑了出去,宫女的房中都有镜子,一股脑儿全都拿走,又冲去张惠房中拿了那面双鸾双凤的镜子,抱在怀里飞快地跑回来:“道长!”烛影摇动,夜色深沉,见她伸出食指中指并拢了,向铜镜的镜心处一点。呜——夜风突然狂暴,夜色中似有无数冤魂无声呼叫,纪长清抬眼,看见窗外翻涌着星星点点的鬼气,阴森寒气如同冰霜,骤然笼罩整个房间。浓黑眼睫向贺兰浑一抬:“过来!”贺兰浑飞快地跑近,见她扬眉抬手,向身前一划。青碧光芒闪烁中,一道无形的屏障护住他俩,狂风阴寒尽数被挡在外头,贺兰浑见她眉心红痣艳如牡丹,映照着昏沉夜色,明明是诡异可怖的一幕,在他眼中,却让人如此心旌动荡。呜——无声的呼叫越来越急,纪长清凤目向他一望:“拿来!”贺兰浑立刻拿出一面镜子,见她手中铜镜向他一转,阴寒镜光照住他手中镜面,贺兰浑连忙低头,镜中空空荡荡,只有铜镜的照影,异象并没有出现。“换!”她沉声吩咐,威势凛然。贺兰浑扔掉手中镜,换上一面小菱花,镜面相对,依旧只是无事。“换!”听见纪长清的声音。贺兰浑一连换过四面,再举起时,是张惠那面双鸾双凤的妆镜,抱持怀中,镜面相对,纪长清神色一凛。空荡荡的镜面突然亮起苍灰光芒,光影流动中,托出一个女子雍容的身影,褕翟衣,九花树,两博鬓,分明是太子妃的装束,然而那张脸,却是张惠。她手中挽着李瀛,红唇含笑,志得意满。贺兰浑紧紧盯着镜面,苍灰色光芒涌动流转,镜中的张惠笑意愈深,褕翟衣忽地变成皇后的深青袆衣,九花树变成十二花钗,她挽着李瀛的手,一同走上贞观殿宽阔的盘龙台阶,走向金墀之上,那至高无上的御座。这就是张惠在镜中看到的景象吗?她做了太子妃,她做了皇后,她与李瀛携手踏上那天下至高之处,如当今的帝后一样,二圣临朝——张惠的极乐世界。手里的镜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深,似有无形的力量拖着他,一点点靠近,再靠近,铮!凛冽剑气忽地斩断虚幻,纪长清手握星辰失,澄澈凤目向他一顾:“你在做什么?”镜中的一切乍然消失,贺兰浑猛地抬头,眼中的黑色一闪即逝:“我在看,张惠的极乐世界。”下一息,纪长清冰凉的手指按上他的眉心:“你不对劲。”浑厚灵力自灵台灌入,劈开残留的混沌,贺兰浑听见门外渐渐平息的风声,看见她眼中倒映着的自己,唇角不觉飞扬起:“道长待我真好。”抬起眼,能看见她掌心细细的纹路,低低悬在脸前,贺兰浑伸手凑上去:“道长的掌纹跟我的好像!”衣袖带着冷风,拂过他的脸颊,纪长清放开了手:“镜中有什么?”“张惠想做太子妃,”贺兰浑瞧着她衣袖下半遮半露的手,细长笔直,冰冰凉凉,心里痒痒着,他想他的手一向热得很,若是握住她,必定能暖得她热烘烘的,“她还想做皇后。”他有点好奇:“道长没瞧见吗?”纪长清只看见了苍灰色的光芒流动,除此以外,依旧是茫茫的混沌,这镜子,对于她这种无欲无求的人来说,毫无作用。“现在可以推测,张惠她们手里的镜子,在某些的时候都能像那面铜镜一样,照出她们的极乐世界,不过道长是用法力催动,才能让镜子显形,那些女人肉眼凡胎,要如何催动镜子?”贺兰浑摩挲着镜背上双鸾双凤的图案,“不知道太子妃……”镜子是她给张惠的,她自己呢,是否也曾看见镜子里的极乐世界?张惠想做太子妃,但太子妃只有一个,除非现在的那个,死了。张惠在打听徐知微的生辰八字,巫蛊邪术中,掌握了对方的生辰八字,足以致人于死命。咚咚咚,三更的鼓声遥遥传来,夜,很深了。门外,肆虐的风声已经停止,混杂在空气中的鬼气越来越淡,纪长清收起铜镜,抬步向外:“去见太子妃。”“太晚了,”贺兰浑拉住她衣襟的一角,“太子妃正在病中,应该早就睡下了,等明天吧。”隔着衣料,依旧能感觉到她冰冷的气息,心底某处忽地一软,贺兰浑放柔了声音:“道长很冷吧?手这么凉。”衣襟被扯走,她一言不发快步离开,贺兰浑三两步追上去:“道长是要回去吗?这么冷的天,我让人送几桶热水过去吧,泡个澡也能暖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