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这样是对她好,却忘了她是怎样心性强盛。她渴望的是做雄鹰,盘旋天空,从不是做笼中的金丝鸟。就算得到再多宠爱,也不如自己长出翅膀有安全感。
“你这样会权衡利弊,的确是个有智慧的。可我不需要你的智慧,智慧的人到处都是,可惜他们都有自己的算盘,不见得对我忠诚。而你,你在我身边做事,我需要的只是你的忠诚。”
她冷笑道:“你知道杨信比你最大的优点在哪吗?”
韩林儿道:“臣不知道。”
冯凭道:“他看起来不如你,行事张扬,手下放肆。刚一入宫,就为了取悦我得罪皇上,你以为他蠢吗?但实际上他聪明得很,他怎会不晓得利弊,怎会不晓得做什么事会得罪人呢?不过他目标明确。他知道我需要什么,他知道怎样才可以得到我的信任得到我的心。虽然中途受了不小的挫折,可是眼下不就苦尽甘来了吗?他晓得,只要他对我忠诚,我是不会忘记他的,就算他惹出事,我也会想办法替他兜着。只要我不倒,他总会有出头之日,因为我永远需要他这样的人。”
韩林儿道:“那臣只能请娘娘恕臣无能了。臣有私心,有杂念,臣无法给娘娘当一条合格的狗。杨信确实比臣合适。”
冯凭目光寒冷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韩林儿道:“我说什么不重要,我只是宦官,娘娘不必关心我怎么想。”
冯凭道:“你在威胁我。”
韩林儿道:“臣怎敢威胁太后。”
冯凭冷眼看他:“你的私心、杂念是什么?”
韩林儿道:“娘娘痛苦,臣心里也痛苦啊,娘娘何必要苦苦相逼呢?”
他说这句话时,眼泪却当真下来了,眼睛通红,男儿英俊面孔,写满悲伤,泪一直落:“臣心里一直想着,娘娘孤单。臣也孤单,臣无牵无挂,这辈子也不指望娶妻生子,便一直留在娘娘身边,也不图别的,做个伴罢了。多的臣也给不了了,臣只这一副躯骸,只要娘娘不嫌弃,臣愿意给娘娘做个肩膀依靠,难受的时候解解闷,娘娘把这身体当成是别人也无妨的。只是可惜,臣是残缺不全之人,纵使心里有想法,想保护娘娘,想有什么念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否则这辈子也不会如此无奈,毫无选择了。这宫中有什么意思呢,活着也看不到头,余生更没指望。臣宁愿遇上一个心爱的人,普普通通做一对夫妻相守罢了,可这想也是干想。”
冯凭转过身,哽咽道:“我从不曾嫌弃你。你知道,我心里信任依赖你超过他。”
“可是你太让我伤心了,你比他还要伤我的心。”
她弯着腰,背过身抹眼泪。
韩林儿跪上前,双手伸出握着她双手,头埋在她双腿间,听她哭泣,自己也落泪。
她松开他手,摸了摸他放在自己膝盖上那颗坚硬的头颅,伤心地哭道:“你走吧,我对你狠不下心,我不杀你,也不罚你了。你爱去哪就去哪吧。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可惜了。我这心里总惋惜你,替你不值……好好的一个人,偏入了宫里……”
韩林儿抬起头,耿耿的目光仍注视着她:“我还想留在娘娘身边,娘娘还肯信任我吗?”
冯凭捧着他头颅和他对视,也是泪眼朦胧:“我想信任你,可你还值得我信任吗?”
韩林儿伸手搂住了她腰,头埋在她胸前,辗转滚动,嗅着她的芬芳。
冯凭含泪,抚摸着他脑袋笑道:“你也有今天了,真要让我笑话了。”
韩林儿道:“咱们方认得时,娘娘还未成人,一转眼就成这样了。”
冯凭道:“未成人,一转眼就长大了,一转眼就嫁了人,一转眼就死了丈夫守了寡。这才几年呢,就转了多少个眼了。我都觉得还没回过神呢。”
韩林儿伸手抚摸她短短的头发,先前早就看到了,只是不能问,此时才想起痛惜,爱怜地抚摸,出声问道:“好好的头发,怎么绞成这样了?”
冯凭别过脸不回答。韩林儿道:“都是我不在,没有看着你,让你一伤心生气就把头发绞了,像个尼姑似的。那么长的头发,得几年才能长回去。”
冯凭道:“绞了便绞了吧,人已经死了,留着头发又打扮给谁看呢。我再伤心再发疯,他也听不到看不到了。”
韩林儿心想,她心里爱的,始终还是那个人。尽管那人伤害她,她心里想的还是他死了,头发也没人看了,想的是伤心发疯能被他看到知道。十年的陪伴终究也比不过夫妻的一场交欢。
韩林儿道:“娘娘节哀。”
冯凭道:“我怎么节啊,我睁眼也是他,闭眼也是他。睡里也是他,梦里也是他。从今往后只有我一个了。”
韩林儿道:“臣会陪着娘娘的。”
冯凭面上苦笑,心里知道,那是不一样的。从今往后没人能陪她了。拓拔叡是拓拔叡,别人是别人。这世上有些人能替代,唯独爱人丈夫替代不了。一块泥的一对娃娃,碎了一个,就少了一个了。
自焚
杨信听见他两个,先前还像那么回事,结果怒着怒着竟哭上了,还搂着和好了。杨信的心从期望到失望,再到恶了个心,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别提多腻味了。
他还以为冯氏是个狠人,没想到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儿女情长,被个太监逗一逗都给逗哭了。杨信一把年纪,看到这种腻腻歪歪的场景,真的是腻子起了一背,受不了了。
杨信是相当不爽,然而也不能表达什么。太后娘娘自有心事,他能怎么办?干看呗。韩林儿么,冯凭虽然抱着他痛哭,但以杨信一点俗人的浅薄之见,他想和冯凭回到之前的关系已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