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喻星云的解释,鳞摇了摇头,靠在玫瑰海旁的窗台,说:“没事,不用那么费劲为她找借口。”
鳞的目光拉长放远,放在了玫瑰海之外,星球之中。他口中的这些事情似乎是发生在离此时此刻很遥远的世纪。
“从她诞生的时候开始,我们就认识了。”鳞的话语中没有露出任何思念,那段记忆在他巨大的记忆海里似乎不值一提。
听到鳞提起莎菲伊的语气,喻星云不知为何突然在想,那自己呢?自己是否也会消逝于记忆海之中?几万年后鳞提起自己会说些什么?一个旅伴?自从和鳞谈起地球之后,自己好像就总是会萌生这种类似于丧失安全感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因为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离开故乡太久的缘故。
鳞没有看到喻星云变幻莫测的神情,继续说道:“也许因为是在乱世中诞生的星球,所以莎菲伊从诞生之际是一个很具英雄主义的星球。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执着地企图从其他星球上获取属于她的一种‘救世’的身份。”
鳞的话语令人听不出他对莎菲伊的喜恶,更多的只是毫不特别的陈述。
“救世指向的是莎菲伊想要拯救r46a1这件事吗吗?”喻星云思索道,他想起莎菲伊先前提到的愿望,她希望鳞在亿万年之间能够排解星球崩坏导致的负罪感,再次成为毫无拘束的霾蓝之星。
所以鳞提到的“救世”,指向的主角是他自己。在过去的数万年中,莎菲伊一直在尝试让鳞从这种负罪感中脱离出来吗?
刚开放的花仿佛听懂了他们的话一般静静地呆在玫瑰海之中,除了微微往外展开的花瓣,好似看不出其他活力。
“鳞不喜欢她的这种性格吗?”
喻星云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这句话听起来容易让人误会,于是补充道:“就是想要帮助你帮助别人的性格。”
“是好的,只不过用错了对象。”鳞回答时的态度有些冷淡,导致这句话虽然发表的是对莎菲伊的看法,喻星云却也觉得鳞的话听起来硬邦邦的,像拿着锤子一个一个字敲出来那样。
“鳞总是在帮助其他星体,但是却不喜欢被人帮助吗?”
鳞耸了耸肩说:“没必要。”话语依旧直接,像是在说莎菲伊有些太爱介入别人的事情。
“与其浪费时间在一颗已经失活的星球,不如多关注正在诞生的星球。”鳞的话给喻星云一种颓然的感觉,心里好像被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覆盖,胸口有种发闷的感觉。
虽然鳞没有道明,但喻星云很清楚地感觉到,鳞指向的是他自己。
鳞觉得莎菲伊的关心有些多余,那自己呢?自己的关心对鳞来说也会显得多余吗?鳞随便的态度让喻星云忍不住这么想到。
喻星云神色黯淡,“鳞认定失活的星球不会再次开花吗?”
“是不能开花。”鳞回答得迅速且坦然,目光没有丝毫的哀伤,“每个星球都有自己的使命。”
“成为英雄是莎菲伊的使命吗?”想起莎菲伊的面貌,喻星云问道。
“那是她的愿望。”鳞回答,“星球的使命是保护星体上的生命,仅此而已。”
喻星云少有地沉默了一会,抬头望向坐在窗台的鳞,说:“鳞呢?”
“鳞说莎菲伊想要成为英雄,那鳞呢?鳞一直以来想要获取的是什么身份?”
鳞将目光从窗外的群星放回到喻星云脸上,喻星云绷紧的神情与微微收紧的手告诉他,喻星云其实什么都知道。从先前的事情离,鳞知道喻星云的能力,他能倾听所有星球的过去。这意味着喻星云能读懂的不止是过去,而是心声、感情与爱。
没有星球在诉说过去时不将心声透露
——除非有不想说的事,而故意隐瞒。
即便喻星云的眼睛与神色都露出非常期待的心情,但鳞却还只是淡淡地望着喻星云,他们之间一时之间只剩下沉默。
喻星云感觉到鳞有一段不想提起,也不想让自己聆听的过去,鳞就像在自己与他之间加了一道门,也许会有因为不注意而漏出一点光的时候,但更多的时候,那道门都是关得紧紧的。
他与鳞之间存在一些隔膜,先前以为自己依旧快要将这层隔膜完全打碎这件事,好像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错觉。
喻星云对鳞的沉默有些沮丧,他轻声说:“赎罪者吗?”喻星云没有想过亲口对鳞说出这三个字时,竟显得如此锐利,锐利得像心脏被划开一把刀子。
但之所以会这样,也正是因为这就是事实。
喻星云无意识地摩挲着鳞给自己指环内的单词,就像是在确认鳞给予自己的感情是存在的。
迎接他的答案依旧只有沉默。这也许才是星球中的常态,是静默的,是不会对自己的每一个愿望都有所回应的。
就像自己在地球的时候,向星星许下的愿望一样。星体大多数都是匆忙的,急促的,没有时间去听那么多个愿望。
想要遇见星星,想要在星体降落。这种愿望只听了一半也不奇怪。
喻星云望着鳞,觉得他眼中的霾蓝色,雾蒙蒙的,让人看不真切。鳞就像每夜所见的月亮,看起来离他很近,实际上还是很遥远。
喻星云没有想到自己和鳞的矛盾会在此时此刻,在这里产生。明明在不久前,自己的心思还只是停留在想要鳞分享花开的见闻。
到了现在,他脑海中冒出很多很多问题,从细碎的小事,比如登上飞船后为何总是瞒着自己降落?最近为什么突然开始好好休息?鳞桌子上的光谱是什么?再到涉及过去的“大”事情,比如鳞过去的星球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没有和自己提过莎菲伊?是不记得吗?还是不想提起?莎菲伊这个星球和他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和他的过去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