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仪温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也是担心,不瞒您说,你当时是冲着赏银来的,谁知道……谁知道陛下病得这样重,到时候要是有个万一,我……我还能回家啊?”
周立放松了下来,对这个大夫嗤之以鼻,不过是贪财之辈罢了,“你放心,既是为陛下,结果如何都不会亏待了你。”
柳仪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故作松了一口气,一脸地谄媚,“那就好那就好,草民一定配合好周御医,尽心侍奉。”
和宋琲待在一起久了他都会做戏起来,一点都没有被看出破绽。
忽然,外头传来了声音,“太子殿下驾到——”
柳仪温低着头,自觉地退到了一边,与祝医师一起去捣药熬药。
宋珩用沾了热水的帕子轻轻地擦拭着皇帝的手,为他清理,在旁人眼中完全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尚书大人贪污腐败欺压良民,儿臣判他流放千里,永不回京,丞相那些老臣们竟然说儿臣有失公允,听信谗言,要请父皇做主,儿臣都是太子了,他们还是不听儿臣的话……”宋珩缓缓地说着朝堂上的事情,他自认为自己处理的很好,可偏偏有人不服他。
然而他说的再多,床上昏迷的皇帝都不为所动。
宋珩轻轻地笑了一下,将自己的脸贴上皇帝的手心,像个求抚摸的孩子一样,“父皇,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您才能安安静静地听儿臣说话了。”
或许他也不想皇帝有什么回应,因为皇帝若是还清醒着,肯定会厉声斥责他,这么多年来他都活在责备之中。
“儿臣居于长,又是嫡子,可父皇从来不喜欢儿臣,父皇只喜欢安妃那个贱人生的儿子,父皇所有的爱都给了宋琲,连一丝目光都没有匀给儿臣与母后,母后是您的结发妻子啊,不是外人不是仇敌,儿臣只想要父皇的一点点关心,儿臣为父皇猎得灵狐,父皇却送给了宋琲,儿臣送父皇香囊,却被父皇以为别有用心,儿臣在父皇眼中就是如此的不堪吗?”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得到过皇帝一丝一毫的偏爱,他是太子,什么都拥有,可他只想要宋琲的一切。
安妃的第一子刚出生就要破例被封为太子,而他的太子之位是母族以祖训之由挣来的,甚至在宋琲出生之后还动了要改立太子的心思。
母后夜夜垂泪,痛恨安妃与宋琲,日日都说如果安妃和宋琲没了就好了,他们通通死掉就好了。
是啊,死了就好了,就没人和他争了。
忽然宋珩语气斗转,变得阴冷起来,“没关系的,现在宋琲死了,您最爱的儿子死了,父皇的目光终于该落在我身上了,可是父皇您为什么不睁眼瞧瞧儿臣呢?”宋珩猩红着眼眸,盯着皇帝那张形容枯槁的脸,可是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皇帝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本不该出现的一个动作,但幸好没有被人发觉。
宋珩知道父皇永远醒不过来了,露出了一个癫狂的笑容,像是也不在乎了一样,“还是母后说的对,与其期望父皇的喜爱,不如将权利抓在手中。”他放下了皇帝的手,“父皇,您就安心地睡吧,儿臣会比宋琲更加适合当个皇帝。”
柳仪温静静地听着宋珩的这些话,心沉入了谷底,原来太子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可这一切的一切要怪谁呢?
要怪就只能怪皇帝,是他要宠着安妃娘娘,要疼爱宋琲,对皇后爱答不理,对身为嫡子的太子多加苛责,造成太子不是太子皇后不是皇后的局面。
宋珩应该恨皇帝,而不是将罪责全部怪罪在当初并不想争夺什么的安妃母子身上。
皇帝始终没有清醒,虽然柳仪温已经在悄悄地治理,但周立同样在下药,是将药材制成药丸,每日给皇帝喂下去,然而那些药丸都被他带在身上,柳仪温轻易接近不了。
夏季多发暴雨,一到下雨天,安德的腿疾就会复发,走一步都疼痛不已,他坐在廊下小心翼翼地揉着自己的腿。
柳仪温走过来,递了一瓶药,“敷些药会好一点的。”
安德一时愣怔住,盯着柳仪温看了好一会儿,“方大夫,你让我感觉很熟悉,从前有位柳御医就对我们这些小宫女小太监很好,可你与他并不相像,大抵心善之人都是慈眉善目的吧。”
柳仪温轻轻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安德接过药,轻轻地嗅了嗅,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深深地望了柳仪温的后背一眼。
柳仪温和祝医师通了气,打算趁周立熟睡的时候给他下点麻醉散,然后趁此机会调换荷包。
有些冒险的就是麻醉散的气味有些特殊,容易被察觉,柳仪温加了别的东西,减少了气味,但药效也大减,所以他们必须要动作迅速。
然而在他们将要动手的时候,安德阻止了他,悄声且坚定地说道:“我帮你。”
安德的师父成了皇后的人,周立自然而然不会对他们有所怀疑,他不小心将水泼到了周立身上,趁他换衣服的时候将荷包偷偷调换,拿给了柳仪温。
由于紧张,安德脸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我……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你不会做坏事。”
“谢谢。”
安德笑了笑,然后就跑掉了。
祝医师有些担心与怀疑,“他可信吗?”
柳仪温打开了荷包,闻了闻,就是这个味道,“可信。”
之后,柳仪温还和宋琲见了几次面,但都是分析当下的时局与传达消息,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