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琲叹了一声气,拉着柳仪温坐下,让他不要这般着急上火,踟蹰了许久才缓缓道:“都不是,这药是你师父配的。”
他还是决定说了出来了,一来他们互相表明了心意,已然是一体,二来此时已经被发现了,就算这次找到借口搪塞过去,那么下一次呢,用一个谎来圆另一个谎,总有出纰漏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对着柳仪温有所隐瞒了。
“什么?”柳仪温僵在了原地,双目一瞬间睁圆了起来,脑中一片空白,“你什么意思?”
“当年我被推入水中没死,皇后就派张之勇暗中下药,其实那次没有成功,被柳院首发现了,后来是慧娘娘说不如将计就计,让柳院首配置了能使人孱弱、久病不治的药丸,好叫他们以为计策成功。”
柳仪温挺直的腰杆渐渐地塌了下去,有些不能消化这些突如其来的真相。
怪不得师父总是和他说只要保持脉象就行,不用太过纠结于是否会痊愈,缘由竟然是在这里。
可确实,如果真的让皇后得手,宋琲早就死了,可如果不得手,此类意外、暗杀等谋害人的手段只会层出不穷,倒不如让自己彻底病倒,对皇后他们不再构成威胁,才能保住一命,这是唯一的办法。
“对不起,我并非刻意瞒着你的,如果你不问我,这些事情只会烂在肚子里,”宋琲面露愧疚之色,他害得柳仪温如此着急如此担忧,“自两年前起,我便断断续续地不再服用此药了,减少了药量,将剩余的药倒进了矮子松。”
由于这药吃了十余年了,自己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若是贸然停药会事极必反,柳庆便建议慢慢地停,没想到这几年矮子松长势不好,倒是让柳仪温发现了端倪。
柳仪温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慢慢地接受了这件事,其实想通之后并不觉得有什么了,这是无奈之举。
他坐下来,抱住了宋琲,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殿下为什么要道歉呢,要怪就怪始作俑者,若不是中宫要置于你死地,你们也不会出此下策,就算瞒着也是为了事情能够顺遂稳妥。”
这是宋琲教他的,凡事不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如若不是太子将他推入水中,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着会不会有人要害自己,就连饭食都不敢多吃,活在小心翼翼与担惊受怕之中。
宋琲紧紧地抱着柳仪温,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聊以慰藉,“母妃原先还有一个儿子的,那是父皇的第一子,总是听母妃说大哥乖巧懂事,仅仅因为父皇一句话,就让一场意外夺去了大哥的性命,后来我出生了,母妃很高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可没想到已经有了嫡子的皇后还是会对我痛下杀手。”
这一切应该怪谁呢?怪皇帝不能平衡六宫,让安妃母子成为众矢之的,还是该怪皇后嫉妒成性,心狠手辣,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参与其中之人多多少少都有罪责吧。
“这些流言蜚语我也曾听说过,原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呵,”宋琲冷冷一笑,“怎会是假的呢,皇后也未必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可她背景深厚,轻易动弹不得,又恰巧有了身孕,让痛失一子的父皇更下不了手了,最终不了了之。”
这让柳仪温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阿爹与爹爹,他们又何尝做错了什么呢,最终遭了灭顶之灾,此时此刻,他与宋琲感同身受。
柳仪温轻柔地抚摸着宋琲,“殿下,不要难过,在天上的大皇子也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够好好地活着,那些恶人终究会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宋琲抬起头,望向柳仪温,眼眸中烨烨生辉,已经没了刚刚那般的失意与落寞,“我早就不难过了,何必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情而消耗自己的情绪呢,我现在唯一想的便是将宋珩从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位置上拉下了而已。”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成为九五之尊呢,若是这样的人身居高位,掌握生杀大权,首先死的便是宋琲。
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了,做一些你推我入水,我害你坠马这样无脑的事情。
“你现在还在吃那种药吗?”
“几个月前就彻底停了,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你日日诊脉也能发现我在慢慢变好,很快就会与常人无异了。”宋琲捧着柳仪温的脸,发现他的眼圈都红了。
柳仪温吸了吸鼻子,“那便好,你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了,”
“不会了,以后就要拜托小柳太医了。”宋琲摸了摸他的眼角,浅浅一笑。
九月初,如期在西京围场举行秋猎。
往年宋琲身子不适,不宜来回奔波,都没有去过,今年身体好了很多,便随着皇帝一同前往,浩浩荡荡耗费了两日多的功夫才到。
这是柳仪温第一次跟着来西京围场,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清爽的天气,和煦的秋风,到处都是青草的芳香,令人身心愉悦。
西京行宫已经收拾妥当,柳仪温也不用与其他医者挤在一起,而是住在宋琲的寝宫。
宋琲不在的时候,柳仪温会和其他太医一起整理东西。
临近午时,第一次来西京围场的小殿下宋瑄有些水土不服,又吐又拉的,柳仪温过去瞧了瞧。
小殿下小脸儿红扑扑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顾贵君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所幸没什么大问题,吃几贴药就好了。
出了顾贵君的住所,一个小太监冲着柳仪温招招手,小跑着过来,脸色红扑扑的,挂着笑意,“柳太医,原来您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