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已经把染血的甲胄换下了,并在御医的定规下抽时间匆匆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他里衣外穿上尽是金丝软甲,披上洗刷干净的玄黑宦营提督铠甲,披上深黑色描金的蟒纹披风。
他忙碌了一整天,终于缓下来了,正在偏殿斜倚在太师椅上拄额假寐。
但裴玄素没有真睡,他手里拿着一个淡蓝色鼻烟壶,正在低头轻嗅,眉目沉沉,有种不动声色的极致幽暗。
神熙女帝固然秘而不宣,但裴玄素今非昔比,他盯着颜征简从应寇承嗣等人的动静,很快就知悉了神熙女帝的清醒了。
他和老刘私下讨论过神熙女帝的伤势,老刘以军医身份,把过神熙女帝的脉和看过伤势,老刘很笃定说,神熙女帝这次大伤不会再好起来了。
但如果用重药并照料得宜的话,神熙女帝这人意志坚强,很可能可以持续昏迷长达几个月以上。
裴玄素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了!
他立马就传令下去,按原计划行事,不必打断。
这条线,裴玄素一直没有放开过的,他一直在部署,一直若即若离,适当放一点点消息。
这一次,他直接准备已久的消息全部送了出去。
裴玄素双管齐下,寇承嗣和梅花内卫他都递了消息,以防疏漏,也给神熙女帝一个确定消息的渠道。
结果就是,寇承嗣更快一步。
辛辣的烟味吸入鼻腔,直窜天灵盖,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万分。
裴玄素慢慢睁开一双凤目,他冷冷的,勾了勾唇角。
灯火通明的偌大内殿,顷刻被低气压笼罩,落针可闻,所有御医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神熙女帝躺平在明黄龙榻上的身躯已经坐起来,剧痛一刹袭穿她的全身,让她牙关咬得紧紧的,但神志却清醒到了极致。
神熙女帝“刷刷刷”翻完了手上那叠密报,倏地抬眼寇承嗣!这一刻她的眼神锐利至极,直刺寇承嗣的内心,寇承嗣没来由心里发虚,脊背不禁矮了半截,他小声说:“姑母,……”
神熙女帝扫了他两眼,淡淡道:“你先回去。”
寇承嗣欲言又止,不敢异议,最后恭声告退了,一步三回头从后殿门出去了。
神熙女帝淡淡吩咐:“把王德裕叫来。”
王德裕是梅花内卫的内统领一把手,梁恩不敢怠慢,忙匆匆去了。但王德裕收到消息只比寇承嗣慢了一步,底下人也禀遇上寇氏的人了,他得讯后大惊失色,正要匆匆赶往懿阳宫侯见。
王德裕被召见之后,也呈上了梅花内卫得到的准确消息。没多久,王德裕出去了。
偌大的懿阳宫内殿,落针可闻,天色渐渐亮了一些,但阴云盘旋,挥之不去,殿内蜡烛燃烧的滋滋声在这一刻都变得极之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