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日头高升,还不见大福回来,云胡有些着急,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但大福显然没能感受到这份担忧,他被常知衍的部下抱在马背上,一面纵马疾驰,一面双手拉弓,往围场中间矗立的草靶子上落箭。
“你这小子,箭耍的不错,谁教你的?”常知衍往靶子上扫了两眼,止不住出声夸赞道。要知道寻常小兵,在未经过训练前,十出九空都是常事儿,这谢瑭居然每支箭皆能沾着草靶子。
“是阿爹,阿爹骑射最是厉害了!”大福满脸自豪神色,瞧着比自个儿得了夸奖都要高兴。
“我阿爹绝顶厉害!”大抵是见不得父帅失了面子,被马儿颠得有些蔫吧的常庭晚来了精神。
“阿爹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大福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同常庭晚争论。
“我阿爹能上阵杀敌,蛮夷都惧怕他!”常庭晚虽说平日里总嫌弃常知衍身上的汗臭味,但当下却维护起来。
“阿爹上能九天揽月,下能五洋捉鳖!”大福偏袒起谢见君来,也毫不逊色。
常知衍连同部下笑得前仰后合,身下的马儿都嘚嘚地翻腾起来。
大福到底比常庭晚年长近三岁,又在学堂里念过书,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常庭晚懂得不如他多,说话也不如他利落,三两个回话就败下阵来,“我、我不同你玩了!”说着,他便挣扎着要下马。
常知衍拗不过自家儿子,索性将人交给随行的部下,没想到大福也争着跳下马背,直直得朝着常庭晚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将军,咱”部下没看懂两小只这是闹什么脾气,不晓得该怎么办。
常知衍心宽,闻之一挥手,“远远地跟着他俩,只要不打起来就行”
大福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也不想跟刚交的朋友闹掰,遂慢腾腾地跟在常庭晚身后,“你生气了吗?”
常庭晚脸颊气鼓鼓的,几乎就差写着我很生气了,但还是嘴硬地摇摇头,死活不肯承认。
“你脸都红了”大福直白地说道,他从随身背的小布袋里摸出两块饴糖,偷偷塞给小世子,“呐,是甜的”
这是他平日里哄祈安的路数,寻常这个时候,祈安早已经喜眉笑眼,果不然见方才还绷着脸的小世子,嘴角隐隐有了几分笑意。
“我听我阿爹说小常将军镇守西北,护佑边境百姓不受蛮夷侵扰,是当之无愧的大英豪,但我阿爹秉公任直,平心持正,也是大家心里喜欢的好官。”大福不愧是比小世子多吃过两年饭,一碗水端得极平,既不开罪于他,又不至于让谢见君落了下风。
听见有人夸自家阿爹,常庭晚唇边的笑压都压不住,他往裤脚上蹭干掌心里的汗,拨开一粒糖纸,小心翼翼地举高了递给大福,“给你吃糖,我手都擦干净了,不脏的”
虽是借花献佛,但大福还是很给面子地俯身咬过糖粒子。
常庭晚随即往四下里张望了一眼,迅速将另一块糖塞进自己口中,动作之快,似是在忌惮些什么,他咂摸咂摸嘴,连眼底都泛起了金灿灿的碎芒,“果真是甜的!”
刚刚还闹别扭的两小只,眨眼又你追我赶地嬉闹在一起,最是爱干净的小世子,也跟大福在草地上肆意地打起滚来,即便月白锦袍上沾染了灰土,也没扭扭捏捏地闹着要回府里换衣裳。
————
日落西沉,暮色灼灼,云胡陪在嘉柔公主身边,唠得嗓子都要冒烟了,才等来被常知衍全须全尾送回来的大福。
大福走时两手空空,回来手里却多了一把弓,一见着爹爹的面儿,就将手中的长弓举得高高的,说这是小常将军奖励给他的。
常知衍紧随两小只其后,偏头看到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的云胡后,便开口道:“谢夫人,谢瑭这筋骨摸着是块习武的料子,你回头不妨同谢见君商量商量,把孩子送来军营长长见识吧”
云胡当场愣住,怎么、怎么出门一趟,孩子都要被拐走了?
他怔忪瞬间,常知衍已然在大福面前半蹲下,粗剌剌地呼噜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谢瑭,你不是想见见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以后跟着本将军出去打仗,如何?你看常庭晚之后也是要去军营历练的,你们俩还可以结伴,照样能像今日一样戏耍”
大福紧蹙着眉头,认真地思考了须臾,而后郑重地摇了摇头,“小常将军,我年纪太小了,舍不得阿爹和爹爹,要不您还是等我长大吧!”
谢见君还不知道自家大儿被拐走的事儿,他早上刚到尚书府,正碰上给师文宣送完参汤往后院走的柳云烟。
得知他此行是独自一人过来,柳云烟有些惋惜,“你这孩子也真是倔强,云胡出门去了,怎好留祈安一人在家?我可有些日子没见这小娃娃了,今早还吩咐小厨房的师傅给做了零嘴,就等他和大福来呢。”
“劳师母惦念”谢见君略带歉意地解释道,“祈安畏寒,天儿一冷便不喜出门,昨夜过年节,他贪吃积食,哭闹了半宿,幸得平日里看顾他的家仆懂些药理,熬了浓浓的米汤喂给他,又案抚了好些时辰,才哄得他歇下…”
柳云烟一听,眸中登时漫上了担忧,“哎呦,怎么没请大夫呢?”,她说着,便将齐嬷嬷叫到跟前,吩咐她请府上的黎大夫去给祈安瞧瞧病,“这大年下,有个头疼脑热可不能耽搁,尤其是祈安这般体弱的孩子,你同云胡更得多上些心思。”
“已经不打紧了”谢见君出言婉拒。满崽一早就出门去益元堂找常给府里人搭脉诊治的大夫,实在不用折腾旁人再多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