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替那小二出头了?”谢见君最是了解自家弟弟这打抱不平的铮铮性子,听此,便想也不想地笃定道。
被猜中心思,满崽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是季同甫,只是同他争执了两句,后来子彧替我出头遭了那宵小的叫嚣,我没忍住”,他声若蚊蚋,时不时还偷瞄自家阿兄的脸色,见谢见君并无愠怒之意,只是温温和和地瞧他,遂壮着胆子继续道:“阿兄,你都不知道他当时说话有多难听!那么多人在场,他一口一个妾生的,小杂种,还扬言让京兆府尹治我的罪,季子彧那般温顺的脾性都按捺不住,我哪能听得下去!”
谢见君虽说没见过季同甫本人,但经季宴礼和旁人的口中也能将此人的脾性摸索个差不离,听闻这是那位嫡母的独子,自出生起便一直被家中长辈捧在掌心里娇养着,性情顽劣不堪,但胜在是个读书的料子,故而即便再跋扈,季东林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兄?”满崽说得口干舌燥,回头见谢见君默不吭声,他忽而心里就没了底儿,“阿兄,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没有。”谢见君摇头,给他洇了洇鬓边的细汗,“咱们虽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儿,若下回再遇到此人出言不逊,行为乖张,只管同阿兄说,莫要让自己受了委屈。”
“真的?”满崽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要知道,他回来之前就已经做好要挨骂的准备了,没成想阿兄竟然不计较,他一时大喜,搂着谢见君兴高采烈地蹦跶了两下,又似是想起什么来,神秘兮兮道:“阿兄,你听说了没,西北那边又要打仗了!”
“哪里听来的?”谢见君眉梢轻挑。三年前,西戎求娶嘉柔公主未果,被常知衍率兵逼退其边境数百里,这些年一直安安分分,怎地突然就要起兵?
“城中都传遍了,说是西戎今年刚换了位新主君,正盘算着笼络民心呢。”满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倒像是真有那么回事。“这一打仗,又得四海困穷,民不聊生”他紧接着感叹了一声,话未说完被谢见君半道儿截住,“甭管你从哪儿听来的,出了这门就得给我烂在肚里,听着吗?”
满崽乖巧地颔首,“阿兄,你是不是又得忙起来了?”
“兴许是吧。”谢见君低声喃喃道。如今朝纲紊乱,国库空虚,军费开支难以维持,若真是要打仗了,还不知道朝中又得为着军饷吵成什么样儿呢。
果不然,转日上朝,兵部刚将西戎进犯的军报呈报上去,众臣们便吵吵起来。
三皇子虽不在朝中,但他麾下大将可一点都不逊色,张口就说不妨加征田税以供给军饷,左右将士们守卫边境也都是为了护佑黎民百姓的安危,想来他们是能够理解的。
“赵大人”谢见君实在听不下去这何不食肉糜的荒谬之言,禁不住出列反驳,“您可知农户们开荒种地,夜半就要扛着锄头镰刀下田劳作,一直忙活到天黑透了才会回家,有时赶上农忙,连饭也顾不得吃,即便炙肤皲足,寒耕热耘,也不曾歇息过一日?”
“左丞大人,您此言何意?咱们现今说的是筹集军饷,您加以阻拦,难不成是有别的办法?”那位赵大人被驳了面子,脸上挂不住,故意当着众臣的面儿,把谢见君架在火上烤。
他这一提,谢见君没作声,反倒是将崇文帝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谢卿,你身为户部左丞,可有为朕排忧解难之法?”
谢见君抬眸望了望半眯着眼就快要睡过去的方旬,有些无奈道,“回陛下,臣以为,从国库中抽调粮草送往边境,虽未必要之举,但运送路上难免会有损耗,守军们能收到的军饷只有十之二三,不妨允许商户们自发将粮草捐赠给守军,用以换取相应的爵位,亦或是减免部分税收。”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哗然,连方旬都回首看他,脸上难掩震惊。
“谢左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没等崇文帝发话,那位赵大人耐不住性子,当众不管不顾地斥责起来。
“哦?”谢见君不紧不慢地拢袖,“赵大人何出此言?咱可都是为了百姓和边境将士呐,您有异议,是想自己掏钱添补军饷?”他将话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赵民。
赵民无端被噎了一嘴,气得脸红脖子粗,登时就朝着身后几个御史使了个眼色。
御史们得了示意,纷纷跳出来指责谢见君此举是祸乱朝纲,与那唯利是图的小人同流合污,置圣上威严于不顾。
“哎呦呦,这乱臣贼子的罪名可不敢随便扣,孰是孰非自有圣上来定夺,诸位同僚都是长辈,何至于跟一黄口小儿置气”师文宣老神在在地出列,三言两语便把话头重新拐回了崇文帝跟前。
崇文帝面色无异,让人暂时摸不清他是赞成还是反对,但任谁也说不出个什么道道来,索性大伙儿都闭了嘴。
谢见君倒是有几分把握,封官卖爵并非是他一时兴起之言,昨日听满崽提起西北要打仗那会儿,他便有了这想法,今日不过是顺势而言,他自认多少能揣测出点圣意,只要不从国库出钱,他们这位圣上就乐意得很。
殿中静默片刻。
“朕有些乏了,散了吧。”崇文帝掩面打了个哈欠,率先起身。
众臣见状,齐齐行礼,“臣等恭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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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殿中出来,谢见君被季东林拦住了去路。
“尚书大人?”他皱了皱眉。
“左丞大人当真有个好弟弟呐。”季东林面露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