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去的时候明亦已经睡着了,他脸上的红晕较之昨晚浅淡了一些,但还是看着十分严重的样子。他还是一个尚未完全长大的少年,脸庞甚至带着点稚嫩。宝珠万分后悔丢下他,自己避而不见他。明亦睡得极不踏实,她走前两步探了探他的额头,一晚上的奔波让她的手足发凉,触上他的额头像是冰火两重,宝珠听到他舒服地喟叹口气,眼睫动了动,就要醒过来的样子。她正想着要不要先出去休息会,也免得打扰他休息,就看见他的眼睛半睁开,视线扫到她,立刻笑了起来。“宝珠,你终于来了,我好难受。”他朝她伸手,声音嘶哑,前调是欣喜的,之后后半句带着点委屈,说完又闭了闭眼,似乎极难受的样子。宝珠立刻上前扶着他的肩膀,明亦很自然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半窝进她的怀里。她轻声问:“现在还很难受吗?喝了药吗,要不要喝水?”明亦先摇摇头,再点头。宝珠就知道了。他没喝药,现在想喝水。她要起身帮他倒水,只是他抓得紧,手拧着她的衣服偏偏不肯放开,“宝珠,我头痛。”她只好叫人进来倒水,又让人重新熬了药去。待到喂了三杯水后,他似乎才好了点的样子,宝珠看见他脆弱的模样,也狠不下心斥责他不愿喝药了,到口的怒气变成心疼,她声音都温柔了许多:“为什么不喝药?”她怀里有淡淡的香味,经过一宿的奔波,带着点夜里的湿气和泥土特有的味道,钻进他鼻子里,像是久旱逢甘霖一样,让他立刻连因为受寒而阻塞的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听见她的话,明亦深吸了一口气,弱着声音回答她:“宝珠不在,我不想喝。”她叹了一口气,以往都是她哄他喝药的,常常亲手喂他一口一口喝下去。这次大病她不在,他竟然连药也不想喝了,宝珠想要趁这个机会改掉他的习惯,甫一低头,就见到他带着血丝的眼睛直直看着她。有委屈,还有依赖。她就想,她这段时间的避而不见实际上是没什么作用的吧,他还是连受寒都要她来陪着喝药的孩子一样。尽管他在其他事上还是成熟地不像个快要十四岁生辰的人。宝珠没能拒绝他,端着药碗耐心地喂他喝下去,待到见了碗底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让人把东西都收拾了,她正要站起来,却被明亦的双手扯着两边的衣服。她低头无奈去拿开他的手,“我一夜未睡好,先让我去补个觉,再来如何?”明亦的手却抓得死死的,“你又要走。”“我没有,我只是去睡一睡,晚点就来看你。”“你不会,你总要躲着我。”她看着他微红的眼睛,叹了一口气,坐在床榻边拍着他的背,“你也睡吧,我唱小调给你听。”哼的还是那年在菜地里的小调,明亦顺从地闭上眼,但他是睡不着的,他生怕宝珠又走了。宝珠没有走,她自己哼的小调把自己哄睡了,明亦半坐起,把她抱进来一点,头放在自己怀里,低头看见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留下一道影子在她的眼下。她眼下还有浓重的青黑,他手抚上那道阴影,心头有种快意的心疼。这是因为他留下的,她还是非常担心他。徐明亦活了二十多年,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一重生就要执着的去找徐宝珠,为什么她不理他,他就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为什么看见祝恒看见李庚和她相谈甚欢,会那样仇视他们。为什么想要让她一个人只在他的眼下,永远不离开他的视线。她头发有点凌乱,明亦轻着动作帮她抚平,露出她完整的,精致的脸。这张漂亮至极的脸和上一世的宝珠一模一样,眉眼都是一样的神情,他看着,低头飞快触碰了一下她的鼻尖。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叫,他蹙眉看过去,是王婶婶捧着早膳在门口,显然看见了他的动作,手紧紧抓着承盘,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他慌张了一瞬,又马上掩饰下来,扬起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婶婶,您这么早就来了?”~宝珠一觉睡到当天的下午,醒来以后是在明亦院子的偏房里头,她喊了丫鬟让她洗漱,出去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留淡淡的余晖在天边,映红了半边天。她稍微用了点糕点,填空了一天的肚腹,就进了明亦的房内,见他坐起来靠在榻边看书,笑了笑,“明亦,好些了没?”他脸色已经好多了,看起来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至少不再发热了。她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舒了一口气,“大概不会影响到后日的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