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雨霁那日,李羡鱼终是决定,将她的母妃留在江陵。一封请求皇兄将母妃赐返故乡的书信由斥候带走,日夜兼程送往玥京城交由陛下过目。从骏马的脚程来看,大抵十日内,便能等到皇兄的批复。李羡鱼却等不到圣旨落下。毕竟国丧即将过去,临渊也当回返他的胤朝,光阴不待。翌日雨晴,李羡鱼便牵着她的雪郎重新踏上归程。来时的龙骧再度扬帆,逆着江流往玥京城的方向而去。江上的时光安宁漫长。在即将抵岸的前夜,江上又落一场春雨。雨水落在木制船顶的声音淙淙如泉,令原本正在舱房里听着话本的少女轻轻抬起眼睫。她支颐望着支摘窗外的雨幕,略微有些出神。“临渊,快到玥京城了。”临渊抬眸,察觉到她短暂的离神:“公主在想什么?”李羡鱼在雨声里轻轻地答:“我在想,皇城里的人们此刻都在做些什么。皇城里是不是与我们离开时一样安宁。”临渊淡淡垂眼,将手中念至一半的话本合拢:“若是臣没有猜错。此刻玥京城里的三省六部,应当皆在为公主的婚事奔忙。”婚事两字落下,李羡鱼的双颊随之染上薄红。“哪有那么夸张……”她轻侧过脸去,赧然提醒他:“临渊,我们都离开玥京城有半个月了。”无论是淳安皇姐,还是当时康乐出降。礼部与工部准备得都很匆忙。从圣旨降下到公主登上鸾车,前前后后还不到七日,便将公主出降的事宜筹备完毕。她想,若是遵循旧例的话,大抵等她回披香殿的时候,便能见到制好的凤冠与嫁衣。临渊却并不如她这般想。他言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锋芒:“这是大玥与胤朝之间的盛事。若是大玥准备的不妥,便交由我胤朝来准备。”李羡鱼重新侧过脸,抿唇微微笑起来:“其实出嫁的排场大不大,嫁妆多不多,对我而言,都不大要紧。”重要的是,来迎亲的人,是不是她心上的少年郎。临渊将她的素手握紧,斩钉截铁般道:“公主可以不要。但臣不能不给。”他与李羡鱼不同。他心悦一人,便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归她所有。李羡鱼羞赧低声:“你已经给过聘礼了。”满满一座游廊的话本子。她这一生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完。临渊失笑。他终是让步:“那便等回到玥京城,看看六部筹备的如何,再下定论。”若是他们准备得不妥,他还是会替李羡鱼重新筹备。李羡鱼点头:“那我们现在是早些就寝吗?”临渊侧首,看向支摘窗外如酥春雨。他道:“公主想在江上听雨吗?”李羡鱼羽睫轻扇。似是对这件从未做过的事情感到新奇。她将指尖轻搭在他的掌心,与他并肩往外行去。雨夜静谧,光线朦胧。李羡鱼仰头不见月色,便将手里那盏明亮的琉璃灯挂在船舷上,照亮雨中微澜的江面。临渊执伞立在她的身侧,陪她看着这轮雨日里的明月,又语声低醇地问她:“公主想离近些吗?”李羡鱼望了望他们曾经坐过的船舷,轻声道:“可是,今日在落雨。”船舷湿滑,若是失足坠下,便会被江水卷走。临渊却道:“无事。”他将手里的玉骨伞递给李羡鱼,独自抬步上前,侧坐在船舷上,如常对李羡鱼摊开掌心:“公主过来。”李羡鱼低头望着龙骧下的滔滔江水,又抬眸望他。最终,她终是鼓起勇气,轻轻抬步走上前去,想试着往雨中的船舷上坐落。她还未踮起足尖,临渊便已握住她的皓腕,将她打横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膝面上。李羡鱼面颊微红,本能地握住他环绕着自己的手臂,又徐徐将皓腕抬起,将玉骨伞蔽在彼此的发顶。春雨落在伞面上的声音轻绵。似朝露落于草叶。李羡鱼倚在临渊怀中,侧首望着烟雨中波光万重的清江,心跳声也渐渐变得清晰。她想,这世上的事真是奇妙。数月前,她还住在披香殿里,小心翼翼地守着宫里的规矩。夜中想要出去,都要偷偷换上小宫娥的服饰,还险些被金吾卫给撞见。如今,她却能策马去江陵,与临渊一同坐在船舷上听雨。临渊亦与她同样作想。若是时间倒退回一载之前,他还在胤朝的时候。他也同样无法料到,他会万里迢迢,远赴大玥,迎娶自己心仪的小公主。他将李羡鱼拥得更紧,俯身轻吻过她雪白的侧脸。春江夜色中,他将一物递到她的手中。李羡鱼的双颊红云尽染。她在琅琅雨声里,轻垂下眼,去看临渊递来的东西。掌心里是一枚钥匙。看着平凡无奇,也不知是用来开启什么。李羡鱼轻声问他:“这是哪里的钥匙?”她想了想道:“是你私宅的吗?”临渊将下颌抵在她的肩上,语声低醇地道:“是胤朝国库的钥匙。”李羡鱼轻讶,杏眸微睁。回过神来后,她慌忙将手里的钥匙握紧,以免它掉进滚滚江流里去。她小心翼翼地将钥匙重新递给临渊:“太贵重了。你还是收回去吧。”她抬眸看向临渊,而临渊亦在看她。他鸦青的羽睫被春雨沾湿,曾经寒冽的凤眼里冰凌散去,浅淡的笑影如月色倒映在眼底,是旁人从未见过的缱绻温柔。“定情信物。”他低声询问:“公主不要吗?”绵绵春雨里,李羡鱼的心跳声更为清晰。她绯红着脸,轻声问他:“能不能,换一件信物?”临渊淡垂羽睫:“公主可有听过,定情之物还能更换的?”李羡鱼愈发踌躇。她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阵。最终,还是慢慢地收回指尖,将那枚钥匙妥帖地收进她贴身的袖袋。她仰起脸,轻声问拥着她的少年:“那,我该拿什么回赠给你?”临渊将她的素手拢进掌心,浓黑的凤眼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臣已收到这世上最好的回礼。”李羡鱼望着他,清澈的杏花眸里同样映出他的倒影。她双靥红透。又偷偷送袖袋里拿出一只亲手绣成的荷包塞进他的掌心,语声绵甜:“原本,想要在回玥京城后再送给你的。”临渊垂眼。掌心里的荷包以藏蓝为底,缎面上绣有精致的流云纹,四面以银线锁边,勾勒出万字不到头的纹样。一针一线,皆是细密,似藏着少女情窦初开时的绵绵情丝。他眼底笑意尽染,想将荷包妥善收好。李羡鱼却小声提醒他:“临渊,你打开看看。”临渊薄唇轻抬,依言将荷包打开。荷包里装有一块白玉佩。上首还依着他胤朝战旗上的图腾雕出威武的穷奇模样。李羡鱼半侧着脸,对着雨中涟漪的江面眉眼微弯,唇畔梨涡浅浅:“都说玉能挡灾。之前你的玉佩碎了,我就一直想着,重新送你一枚,却又不知道雕些什么好看。”直至他归来那日,旌旗滔天。她在旗上见到胤朝的穷奇图腾,适才想起,可以在玉佩上雕刻胤朝的穷奇。这也是,原本便属于他的祥瑞。临渊将玉佩悬在腰侧,荷包认真收好。李羡鱼悄眼望着,杏花眸里同样笑影深深。正当她想启唇问临渊是否喜欢的时候,雨夜里依稀有人提着食盒匆匆而来。临渊敏锐抬眼,将她从船舷上抱下:“公主在此等臣。”他话音落,身形随之展开。李羡鱼执伞在春雨里等他。约莫一盏茶的时辰,临渊重新回返。他对李羡鱼道:“是船上的侍女来给值夜的金吾卫们送酒。”他提壶斟酒,问李羡鱼:“公主可想饮酒?”李羡鱼在春夜里闻见酒液浓郁的香气,似一朵馥郁的金盏花。她想起,她似乎也许久未曾饮酒了。于是,她轻轻点头。临渊抬步向她走来。他的身量这般的高,以致于李羡鱼不得不努力踮起足尖,好不容易才能将伞蔽到他的发顶。她伸手去接临渊手中的玉盏。临渊却在她的伞下俯身。他将盏中清酒一饮而尽,淡色的薄唇紧贴上她柔软的红唇。浓醇的酒液在彼此交缠的唇齿间渡来,令这个吻愈发深入。李羡鱼的羽睫轻颤,手中玉骨伞无声坠地。春雨如丝,坠在她酡红的面上,微微的凉意。她轻轻仰脸,在蒙蒙春雨里给他回应。直至彼此的呼吸都紊乱。李羡鱼杏眸迷蒙地伏在临渊的肩上,隔着稠密的雨帘,望向雨中涟漪的江面。系在船舷上的琉璃灯在雨风中摇曳。灯辉银白,落在江面上光影流离,如雨日间的明月。她想羽睫轻垂,在朦胧中想起两句诗词。海底月是天上月。她殷红的唇瓣轻轻抬起,伸手环住少年的劲窄的腰身。她将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在他有力的心跳声里,轻轻念出藏在心底的后半句诗词。眼前人是心上人。一夜甜梦香沉。天光初透时,龙骧抵岸。李羡鱼回到她暂别半月的皇城,回到她的披香殿里。披香殿内的小宫娥也纷纷迎来,替她将带来的行装打点妥当,又你一言我一句地与她说她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宫里所发生的事。宫中各司皆为她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三省六部的郎官们也成日里往披香殿中走,追问着她何时回返,说是有许多事要与她商量。整个盛京城里的红绸也被用完。还是胤朝的军士们骑快马去其余州府购置。马队进城的时候,声势浩大,令无数百姓沿途围观。李羡鱼不由得轻轻笑起来:“之前我可是见过皇姐们出嫁的。哪有你们说得这样离奇。”一名青衣小宫娥嘴快道:“这不一样。”“往常都是我们大玥送公主去和亲。这还是头一次,有他国的君王来大玥求娶。自然是要隆重些。”李羡鱼被她说得面热,杏花眸里的笑影却并未散去。她顺着廊庑向前。方行至寝殿前,还未来得及伸手推开槅扇,却听身着青衣的小宫娥们成群结队地往廊前而来。她们对她福身行礼,一声接着一声地笑着向她通传。“公主,礼部郎官求见。”“公主,工部尚书前来拜见。”“公主,司制坊内的绣娘们想来问问您,嫁衣是要什么样的形制。”李羡鱼羽睫轻闪。这才明白过来方才小宫娥们说的都是真的。她惊讶过后,轻声吩咐道:“你先将他们带到西偏殿里奉上茶点。我这便去见他们。”
这一去,便是整日。从清晨到夜幕初降,李羡鱼都在西偏殿里度过。她从未知道,公主出降是这样一件盛重而繁琐的事。上至公主出降的礼仪,下至鸾车上微末的装饰,他们都要与她商讨,等着她一一首肯。一连数日,披香殿内人满为患。李羡鱼也从未这般忙碌过,以致于都忘了时间。直至出降前日。成日里围拢在她披香殿的众人终是散去。为她留出一日的宁静。这也是她留在大玥皇城中的最后一日。李羡鱼焚香沐浴过,便重新打起精神来,轻声问这些时日守在披香殿内的宫娥:“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皇叔可回关州去了?”宫娥们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羡鱼想去辞别皇叔的心愿落空,便唯有提上点心,分别去拜见她的皇兄与皇姐。太极殿中,正在批阅奏章的李宴温声告诉她,允准淑妃留在故乡的圣旨已经落下。不日便到江陵。凤仪殿中,宁懿正整理着妆奁,肩上横躺着那只被染得花里胡哨的雪貂。雪貂一见她就毛发直竖,龇牙咧嘴地想跳下来,想跟着她去找临渊算账。还是宁懿摁住了它,心情颇好地揉了揉李羡鱼的脸,说她与她的雪貂心胸宽广,这点小事不与李羡鱼计较。李羡鱼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在两处分别留了一会。再回到披香殿的时候,已是黄昏。春日多雨。她离殿的时候尚是晴日,归来时初初走过照壁,庭前便落起缠绵的春雨。李羡鱼遂提起裙裾,走到就近的游廊上,顺着漫长的抄手游廊徐徐向前。途径庭院里的凤凰树与梧桐。凤凰树已抽出新枝,而梧桐也重见青碧。举目四顾,皆是春日盛景。李羡鱼唇角微弯,在雨中行至游廊深处,遇见许久未见的青年。春雨如愁。李羡鱼隔着珍珠似的雨帘,望见顾悯之孤身站在与凤凰树相邻的游廊上。他深青色的太医服制被雨水濡湿。在这般披红挂彩,热闹熙攘的披香殿里,微显孤清。李羡鱼轻声唤道:“顾大人。”顾悯之回转过身来。他原本清润的面庞被斜雨沾湿,低垂的眼睫上落着朦朦春雨,将眼底复杂的心绪掩藏。“公主。”他顺着深长的游廊向她走来,将随身的医箱放在旁侧的坐楣上,向她俯身行礼:“臣最后来为公主诊一次平安脉。”离别的愁绪怅然而来。李羡鱼在系着红绸的坐楣上轻轻坐落,将皓腕放在他递来的脉枕上,语声很轻地道:“有劳顾大人了。”顾悯之轻轻颔首。他如常将丝帕覆在李羡鱼的腕上,长指轻落在她的腕脉。这一场春雨里,他细细地与她说着一年各个时节中要留意的病症,又重新开了补养的方子给她。直至最后话语说尽,相顾无言。他终是微垂下眼去,将长指收回,将脉枕重新放回医箱之中。李羡鱼安静地望着,羽睫轻轻垂落。顾悯之也随之起身。他辞别李羡鱼,独自往来时的烟雨中行去。李羡鱼迟疑一瞬,还是站起身来,唤过伺候在廊前的小宫娥,为他送了一柄竹骨伞。顾悯之接过竹伞。在雨中向她俯身行礼。他的语声在春日的烟雨中传来,如初遇时那般温和清润,掩着始终未能出口的心意。“臣祝公主这一生平安喜乐。”春雨如帘。穿着红裙的少女抬眸,在帘后与他短暂地相望。她语声很轻,带着微微的歉意:“这些年的照拂。嘉宁很是感激。”她站起身来,向着顾悯之福身深礼:“嘉宁同祝顾大人此生顺遂,仕途通达。”顾悯之轻阖了阖眼。终是在春雨中徐徐转过身去。他顺着来时的游廊往回。走过雨中的庭院,走过尚未来得及开花的凤凰树。清寂的背影终是消散在春雨如愁处。春雨停歇时,便至李羡鱼大婚当日。她天光未明便已起身。在锦绣屏风后换上以金银丝线绣出鸾鸟与棠花的吉服,坐在妆奁前,等着宫娥们为她梳妆。竹瓷为她细细地净过面,又执起玉梳,替她顺着乌缎似的长发。其余宫娥们也拿胭脂的拿胭脂,捧水粉的捧水粉,笑着簇拥过来。为在这个隆重的日子里,将自家公主妆扮成世上最好看的新嫁娘。正当众人忙碌的时候,却听槅扇被人随意叩了两叩,继而盛装的宁懿施施然自外进来。李羡鱼的乌发还被竹瓷握在掌心,一时不能侧首。但在听见通禀后,还是弯眉道:“宁懿皇姐来了。”宁懿懒懒地应了声,令身后跟着的执霜与执素将带来给她添妆的首饰放下,又淡淡瞥了还握着她乌发的竹瓷一眼,对李羡鱼道:“你殿内宫娥梳妆的手艺也就这样。与其让她们来给你梳妆,倒不如本宫亲自动手。”李羡鱼抿唇而笑。她没有拒绝,只是抬手示意竹瓷将位置让给宁懿。竹瓷双手递上玉梳,福身退至一旁。宁懿接过玉梳,微微抬眉,顺势将其余给李羡鱼梳妆的宫娥尽数赶走。寝殿内重新归于静谧。宁懿坐在李羡鱼身旁的玫瑰椅上,褪下指上戴着的鎏金护甲。亲自为李羡鱼梳妆绾发。她为李羡鱼挽起精致的流云髻,戴上赤金镶红宝的凤冠,又替李羡鱼染上海棠红的胭脂,抿唇鲜艳的唇红。在她替李羡鱼描眉的时候。李羡鱼终是寻到了机会小声问她:“皇姐,你与太傅的婚事——”()她分明记得,皇兄说过,从雪山回来后,便要为皇姐与太傅主婚。?椒盐小甜饼提醒您《娇怜》节_完整章节』()可之后发生了许多事,又遇上国丧,便就这样一直耽搁了下去。她有些担忧,皇姐都已将此事忘到脑后。宁懿捏着眉黛的指尖微顿,轻瞥了她一眼,有些没好气地道:“就这么急着看本宫嫁出去?”她顿了顿,似是看在今日是她大婚的面上,语声淡淡地解释道:“就算是要嫁,也得等公主府筹建完毕之后。”李羡鱼知道她素来都是这样,嘴比心硬。能让宁懿皇姐松口,那应当是她终是认可了这门与太傅的婚事。李羡鱼虽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还是打心底地位皇姐高兴。“那皇姐可要多去催催皇兄。让匠造司里的人多出些力,让公主府早些建成。”宁懿横她一眼,随手又给她添上一支金簪。梳妆完毕后,吉时将至。李羡鱼从妆奁前起身,手持却扇,踏过铺设着红绸的游廊,绕过殿前白玉打制的照壁,走向那辆停在殿门前的华美鸾车。宁懿跟在她身后稍远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皱眉,问随行的宫人:“皇叔还未来吗?”宫人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来。正当宁懿秀眉紧蹙的时候,远远有宫人前来通传——曾经的摄政王送来二十箱贺礼,为公主添妆。宁懿眉梢舒展,红唇轻抬:“将本宫送嘉宁的嫁妆一同拿去。让嘉宁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与此同时,李羡鱼也步上那辆华美的鸾车。系着红绸的马鞭轻落,骏马扬蹄,鸾车顺着宫道碌碌向前,渐渐出了北侧宫门。沿途的百姓夹道欢呼,热闹而喧嚣。在李羡鱼看不见的地方,李羿站在百姓之中,目送着她的鸾车经过。继而,终是背身而去。珠帘深垂。李羡鱼端坐在鸾车里,心情雀跃而忐忑。她侧耳听着鸾车外的动静。听见百姓们的欢呼声如潮水起落,喧嚣之后,四面渐渐安静,许是到了玥京城外的地界。鸾车也在此停落。李羡鱼将指尖搭在送嫁的宫娥掌心,小心翼翼地从鸾车上步下。她将却扇挡在面前,从半透明的绸面里往外望去。她看见她身后是亲自送她出嫁的皇兄,是立她的鸾车旁的皇姐,是皇叔送来的二十箱添妆。而她身前,则是胤朝的百万雄师。素日里骁勇善战的铁骑今日皆换了迎亲的红衣,便连还披着重甲的战马头上,都系有鲜艳的红绸。他们跟随自己的国君,万里迢迢,来迎胤朝的皇后。李羡鱼视线轻落在万军之前的临渊身上。相隔十丈红绸,她看不清少年的眉眼。()却能看见他身上的喜服。如她的一样深红重绯(),腰间未悬佩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却戴着她在清江烟波上,赠与他的那枚白玉穷奇佩。李羡鱼秀眉弯弯,在却扇后嫣然而笑。随着礼部的郎官高声通禀‘吉时已到’。玥京城的城门外鼓乐齐鸣。丈许宽的红绸如水色在她足下漫漫铺开。红绸尽头,是她心上的少年。李羡鱼踏着光润的红绸向他走去,似走过与临渊相处的点滴。走过捡到他的陋巷,走过波光潋滟的御河与清江,走过白雪皑皑的和卓雪山。终是走到如今的春日。十丈软红行至尽头。李羡鱼轻轻抬起羽睫,望向眼前的少年。临渊今日里不再是玄衣武袍的打扮。他高冠束发,一身重绯色吉服衬得他姿容如玉,眼眸如星。临渊同样深望着她。望向眼前一身红妆的少女。望向她头顶繁复的凤冠,身上隆重的喜服,手中绣金的却扇。最终,视线停留在她藏在却扇后,笑意潋滟的杏花眸上,不再移开。春风卷过铺地的红绸,如海浪般绵延起伏。山间初绽的碧桃花盈盈灼灼,在春风过处花坠如雨,轻拂过少女乌黑的鬓发。“昭昭。”临渊低唤她的小字,在春日盛景里向她俯身,轻吻过她手持却扇的指尖。如同仍在披香殿中。如同身后的千万人皆是虚设。对他而言,这并非是两国邦交,也并非是帝后之间的婚事。而是他万里迢迢,在陌上春日里,迎娶自己心上的昭昭。李羡鱼将指尖轻搭在他的掌心,在绣着海棠与木芙蓉的却扇后,对他嫣然而笑。她踏过秋日落叶,走过冬夜初雪。终是在繁花盛开的春日里,嫁与心悦的少年。这是属于她的——昭昭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