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又走近了些,喊:“手上的活儿先放一放,跟我走。”
季晨不太理解,但还是说:“稍等,我收个尾。”
他完成飞机垂尾部分的检查后将工具收好,回到机库在工卡上标注清楚哪些部件已经完成故障排查哪些还未完成,这才脱下雨衣捋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额发,问老罗:“怎么了?”
老罗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唉叹一声:“今天有人向公司投诉,说你……唉,说你冒充飞行员招摇撞骗!”
季晨完全摸不着头脑,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反问道:“我怎么假装飞行了?”
老罗也说:“就是嘛,我说这完全属于诬陷,你不可能去骗人小姑娘感情是吧。但公司挺重视这件事儿的,马组长叫你现在就去找他。”
季晨只好穿着一身湿衣服去分管航线维修的马组长办公室。马万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微微有些发福。见季晨进来招呼他坐,发话说:
“找你了解了解情况啊。今天公司接到一个投诉,说咱们机务维修里边有人冒充飞行员在网上跟女孩子谈恋爱。我当时就说我们部门不可能有这样的人,结果别人手里证据十足,还有你的照片儿。”
马万福在茶缸里嗦一口茶,看向季晨:“年轻人虚荣心不要太盛,这个社会是浮躁,但干什么事不都得脚踏实地……”
“我没有。”季晨否认道。马万福说是找他了解情况,实际上已经把罪状扣在了他头上。
马万福抬起头,目光带着审视:“小季,我看了,那照片确实是你。”
季晨不知道对方说的到底是什么照片,但他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确实什么都不知情,您说的那些证据,可以给我看看吗?”
马万福放下茶缸,浑浊的眼珠子盯着季晨道:“我这儿可没有。小季,我告诉你这件事可大可小,你要是态度良好,公司肯定会从轻处理。你之前工作上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写份检讨交上来,不会丢了饭碗的。但是……”
马万福刻意一顿,“如果你抵赖不认,跟飞行那边儿撕破脸皮闹一场,这事儿往严重了说就是损害公司形象,咱维修部到时候都不一定保得住你。”
季晨快要气笑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一个屎盆子就强行扣他头上。他态度坚决:“马组长,既然这事儿说不清,我恳请公司报警处理,查明真相。”
“你这人!”
马万福万万没料到平日里好说话的季晨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往常组里节假日排班或是谁有事请假他临时去找季晨顶上,这人总是没有一句怨言一切听从安排。没想到这次的事他竟然态度这么强硬,一步不肯低头服软。
从公司层面来讲肯定是希望大事化小,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新闻。季晨这边道个歉写个检讨,内部处理了就行。可这人倒好,非要往大了闹,还动不动就喊报警处理。
摊上这么个事,马万福也真是不好向各方交代,难办得很。
季晨没有多留,微微鞠了个躬就主动退出了马组长的办公室。
老罗在外面焦急地等着,见他一出来就忙上前问:“怎么样?马组长怎么说?”
季晨抹了一把脸,问:“老罗,你知不知道投诉的人是谁?”
老罗摇摇头:“这我不清楚,好像是飞行部的。”
“嗯,我回机坪了,还没完工呢。”季晨没有多说,重新穿上雨衣走入雨幕之中。
他在停机坪继续未完的故障排除,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雨衣上隔绝了外界的杂音。季晨看起来心无旁骛,似乎并不受刚才那件事的影响。中午老罗给他带了盒饭过来,季晨匆匆刨完填饱肚子又继续投入工作。
午后雨势渐收,完成排障例行检查同机组交接之后,季晨和同事挪去固定飞机轮胎的锥形桶,站在停机坪挥舞指挥棒同飞行员示意,目送这架飞机在雨后的晴空中飞上如洗的蓝天。
临近傍晚季晨终于交班回到租住的房子,在楼梯上碰到四楼的住户刘奶奶正拎着一大包散米走几阶歇几阶。
他租住的这个小区在机场近郊一个老小区,一共五层没有电梯。季晨快步上前帮刘奶奶将米袋子拎到自己手里。
刘奶奶七十多岁了,虽然身子骨算得上硬朗,但一个老人拎着重物爬楼梯仍然吃力。
季晨将米托在手上,叮嘱道:“不是说家里缺米就叫我一声儿么,下次别再自己去买了。”
刘奶奶这个年纪搬东西很容易闪到腰,或者是更凶险一些人从楼梯上跌下来,那可要出大事的。
刘奶奶笑:“莫事儿,买得不多我还拎得动。”楼上这个年轻人心地好孝敬老人,经常她家里水管堵了灯泡坏了,都是这小伙子帮的忙。
刘老太知道季晨在机场上班,休假时间不固定,一般都不去敲门打扰他休息。她今天在市场买的散米,价格便宜也没几斤,犯不上这点儿小事还麻烦别人。
到了四楼,季晨帮刘奶奶将米倒进米盒子正要走,刘奶奶招呼他:“等会儿。”然后拎出一个小塑料袋:“小季,我卤了一点豆干,拿去早上配粥吃。”
季晨推脱不过,上手接过道谢。每回他看着年迈子女又不在身边的刘老太总会想起自己远在家乡的奶奶。
半夜季晨发起了烧,但他全身没劲连起床测个体温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在半梦半醒中反复煎熬。
他梦见了自己十六岁那年在修车行打工那会儿,一次有一位客户的红包放在车上忘记拿,来取车的时候红包不见了找他们车行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