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擎手下一顿,随即,只微微蹙起了眉。
随手往下翻着,只见书中赫然躺着一片竹叶状的书签,竹叶像是随手摘的,被烘干了,平整而熨帖,上头用『毛』笔誊写了一行字——
竹林深处有人家。
字体细小,笔墨难下,却仍然能够轻易辨别出,是一手圆润娟秀的蝇头小楷,竹签在竹叶尾巴处用根绣花的红『色』绣线系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瞬间便让正片叶子赫然雅致俏皮了起来。
一看,便知定是出自哪个心思玲珑的小女孩儿之手。
霍元擎盯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书籍里的小东西,面『色』难辨,过了片刻,只见他兴致全无,随手将书籍合上了,低声唤道:“殷离。”
不多时,一名黑『色』劲服的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霍元擎身后,恭敬道:“公子。”
霍元擎将目光淡淡的落到了树桩上的那册书籍上,只面无表情道:“重新换一册。”
殷离听了一愣,少顷,只立即道:“是。”
双手弯腰将书籍拿来,转身的时候殷离若有所思的将书打开,书籍自动翻到了夹放书签的那一页,殷离一眼便瞧见了那枚小小的竹签,随即,只一脸诧异的挑了挑眉。
不由想到前日夜里,主子坐下的片刻,忽然一脸面无表情的唤他清扫整理,殷离上前一瞧,便瞧见那树桩子间的缝隙里隐隐残留了些许糕点渣渣,眼下,这又是···
这般想着,不由将目光轻抬,远远地落在了竹林外边的那一座院子处,他瞧去的同时,恰好瞧见一盏若隐若现的灯光被熄灭了。
殷离淡漠的脸上几不可闻的一抽,便也不再多瞧,立即匆匆进去重新换了一本出来。
***
却说十二月初八这日是腊八节,同时也是鸿哥儿的生辰,过了这日后,鸿哥儿便是一名四岁的大娃娃了。
这日一大早,纪鸢便给鸿哥儿备了一身崭新的湛蓝『色』的如意翔云长衫,崭新的虎头小靴,连小腰上的玉『色』腰带都是最新赶制出来的,早起天冷,还特意给他的小脖子上围了一个暖呼呼的围暖。
这才将鸿哥拉在跟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给打量了一遭,只一脸认真道:“嗯,不错,今儿个瞧着仿佛比昨儿个又要长高英武了几分,咱们鸿哥儿又长大了一岁,往后定是一枚英武不凡的好男儿,阿弟,恭喜恭喜,生辰快乐。”
说罢,又将一个同『色』系的翔云香囊系在了鸿哥儿腰间。
四岁的鸿哥儿被纪鸢夸得小脸微红,不多时,便一脸鬼灵精怪的依着记忆中爹爹的学生朝爹爹拜礼那般,也朝着纪鸢双手抱拳往前推,歪歪唧唧的弯腰,冲她做了个作揖礼,嘴里像模像样道:“多谢阿姐,鸿哥儿往后定会乖乖的,听阿姐跟嬷嬷的话,再也不『乱』惹祸了···”
***
鸿哥儿这个举动瞧得纪鸢脸上一愣。
已经好久好久未曾瞧见过这个作揖动作了。
以往,每日一大早,纪如霖底下的那一众学生们全都会齐齐朝着纪如霖作揖行礼,鸿哥儿那个时候还不到三岁,最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了,日日都要偷偷跑去瞧热闹,没想到,竟也不知不觉的将这个动作学成了。
去年这个时候,纪如霖身子不好,躺在床上隐隐已经有些起不来了,然而鸿哥儿生辰这日,却依然咬着牙强自披着袄儿下榻了,陪着鸿哥儿一道喝了腊八粥,吃了长寿面,陪着纪鸢娘三儿一道完完整整的吃了一顿腊八饭。
整顿用膳期间,纪如霖一脸惨白,咳得险些要将整个肺都给咳出来了,却依然咬牙坚持着,一直到用完膳后,只拉着鸿哥儿,强自笑着道:“来,鸿哥儿,给爹爹作个揖瞧瞧···”
彼时,鸿哥儿小,不知道爹爹身子已经快要不行了,只当做是纪如霖拷问他,便转着一双圆溜溜的眼,一脸兴冲冲的滑下椅子,给纪如霖行了个歪歪晃晃的作揖礼。
因为大冬日里鸿哥儿穿得粗苯,身子不大灵活,险些一把栽倒跪拜在纪如霖跟前,纪如霖当时瞧了,只一边咳一边一个劲儿的直笑着道:“好,好,好···”
笑得连眼泪都差点儿要流了出来了。
想到爹爹,想到了娘亲,纪鸢不免红了眼,然见鸿哥儿一脸天真烂漫,似乎未曾受到父母离逝的痛苦影响,纪鸢多少有些欣慰。
世事无常,各有天命,有的人不在身边,就让他们留在心里吧,而身边的这些至亲,对她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