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择没否认,只道“更没想到,说出这话的会是你。”
林蔻蔻皱了眉,不解其意。
庄择便低低叹道“但凡你找个几年前认识他的人打听打听,这个人无论是跟猎头,还是跟这个好‘好’字,都是一点边也不沾的。你知道么?裁员这个工作,可比你们当猎头好玩多了。”
对过去的裴恕,林蔻蔻的确了解不深。
对庄择的来意,她却隐隐有一些预料。
庄择轻描淡写地给她讲了个故事,是他以前跟裴恕的许多次合作里,稀松平常的一次。
香港靠近深圳,有许多跨国企业看中内地低廉的劳动力优势,在广东尤其以深圳为中心,开设了许多代工厂。
那一年经济形势不太好,有一些跨国公司被迫收缩业务。
庄择他们就接触到一家客户公司,想裁员深圳代工厂的规模,将主要的零部件加工迁往更廉价的东南亚地区。
业务给过来,是希望他们付出最小的代价,裁掉深圳工厂三万员工。
林蔻蔻听到这里,便道“三万人,都是底层工人,靠这一份卖劳力的工作养家糊口。你们还想以最小代价裁员,那就是不想给足够的裁员赔偿。工人们的脾气一向比较生猛,怕是没那么好裁吧?”
“当然,我们去的当天,就被一群人堵在了办公室里。”庄择笑了起来,“我三千块一条的领带都差点被人揪成了破抹布,那些人填满了我们的视线,门口,走廊,窗户外面……裴恕甚至被人拿扳手砸破了头。”
他仿佛是将这件事当做一件挺有趣的事在讲,不仅面上笑着,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林蔻蔻听着,脸上的温度却慢慢降了下来。
庄择将目光转回来,打量着她的神情,似乎能猜到她心中所想“觉得我很冷血吗?”
林蔻蔻道“不意外。”
庄择却笑“那我想,你可能错了。”
林蔻蔻一怔。
庄择拉大了唇角的弧度,笑容里竟然带上了一丝看戏的恶意“这单case跟我关系不大,完全由他操作。他们闹事闹很大,我们却一点也不怕,毕竟他们叫嚣得狠,一开始就亮了刀子,后面没什么手段能威胁我们了。你知道怎样对付这样的一群人最有效吗?”
林蔻蔻盯着他没接话。
庄择瞳孔深处,几分凛冽隐现,只道“裴恕的策略,是当面跟这帮人装孙子,好话说尽;背地里,却联系了挑头闹事的那几个代表,想办法收买,把好处给够,把出处安排好。挑头闹事的都成了我们的人,甚至愿意给我们当内应,剩下那些人自然成了一盘散沙,被我们分而划之,各个击破。虽然很费了一些功夫,但最终控住了预算,没花多少钱就把人裁干净了。”
林蔻蔻眼角都微微抽搐了一下。
庄择的笑声却很轻,甚至倍感惬意地晃了晃杯中红酒,问道“你知道我们走的那天,他做了什么吗?”
林蔻蔻并不接话。
庄择一时觉得她这人似乎也有点乏味,意兴阑珊地道“他脑袋上还缠着纱布,找人要了张红纸,又让人把当初用扳手砸他的那个人叫了过来,拿二百块钱给人包了个红包。”
当时的场面,庄择至今记忆犹新。
裴恕表情平静得没有任何波动,将红包递出去。
当初那个拿扳手敲他的工人,已经被开除。面对着裴恕时,他不再有先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愤怒褪去后的卑微,和因为这卑微而自带的懦弱,以及,对掌控他命运的上位者的……
恐惧。
酒廊里充斥着中央空调吹出来的凉风,在这个夏夜里原本带给人清爽之感。然而或许是站的位置不太好,那些凉风在沙龙热闹嘈杂的声音里,轻轻扑在林蔻蔻光裸的后颈上,竟激起一股战栗的寒意。
庄择声音和缓下来“所以裴恕这个人,剥开外面这层皮,和施定青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林蔻蔻审视着他“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庄择一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