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屋里,旺叔就不见?了。”下一条:“我找遍了家里,前前后后包括院子里和猪圈都没找到他。哥,怎么办,我把旺叔弄丢了。”时序心下一沉,飞快打字:“你在家附近继续找,带着手机,随时保持联络。”再抬头,他叫上顿珠,“走,立马回山上!”顿珠还捧着碗筷,不明就里:“札姆怎么了?”“不是札姆,是旺叔。”时序夺过他手里的饭碗,咚的一声磕在桌上,“旺叔不见?了。”时序先一步冲下楼,顿珠的脸也白了,着急起身跟上,差点被椅子绊倒,还是卫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他太慌了,硬生生把谢谢说成了对不起,没头苍蝇一样追出?去。祝今夏也跟着起身,和卫城对视一眼,飞快地?说:“旺叔是学校的老校长,时序和顿珠都是他带大的,前几年得了阿兹海默,被送回山上养病去了,只有个不会说话的哑女照顾着。上次我见?他的时候,病情已?经?严重到一天都清醒不了一回,动不动情绪失控。”她顿了顿,说:“学校人手有限,一共就几个老师,顿珠和时序要是同时离校,可能会出?问题。走,我们去帮忙!”不是商量的口吻,是下决断。卫城只在原地?稍作停顿,很快跟上祝今夏,临走前还把宿舍门给关上了。两人在学校大门外追上兄弟二人,那边的时序和顿珠一人骑了一辆摩托,被祝今夏拦截住。“你俩不能一起去。”她雷厉风行?,“留一个看着学校,我和卫城去帮忙!”山里师资力量薄弱,人手又频频更换,除了兄弟二人,学校里的其余老师没一个待满三年的,威信不够。唯独时序和顿珠是老校长一手带大的,在这所学校里从学生变成老师,于风雨飘摇之际,还能勉强撑住主?心骨。时序看着车前的祝今夏,一时失语。山风吹过,他的头脑稍微清明些了,很快下了决断,回头冲顿珠道:“你回去,换于明来,我们四个上山。”“我不!”顿珠脸色煞白,看着都快哭了,“我要去找旺叔。”“旺叔会找到的,学校也要有人看着。我负责找到他,你负责帮他看着这里——”“看什么看!”顿珠抹了把眼睛,凶恶地?嚷嚷道,“没了旺叔,谁要搭理这破学校啊?”“旺叔回山上之前是怎么交代?你的,你不记得了?”“……”“听话,顿珠。”时序破天荒没有骂他。顿珠的眼圈霎时一红,想起了兵荒马乱的去年。起初旺叔还瞒着大家自己生病的事,直到后来,发病的频率从偶然一次变成时有发生,他常常莫名其妙离开?学校,等到清醒时,才发现自己走到了附近的山头上,再匆忙赶回来已?经?是几个钟头之后。那时候顿珠还打趣说,没想到旺叔也学会偷懒了,可想而?知,老奸巨猾这个词是有道理的,人老了就变狡猾了。旺叔没有辩驳,只是眉心的纹路一天比一天深。
学校风雨飘摇,已?经?长成的时序远在首都,有大好前程,而?尚在学校的顿珠才刚刚毕业回来,在学生面前是个新手老师,在他面前却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没人能接班,旺叔只能咬牙硬撑着,他怕自己一退下,州里那群人就更加肆无忌惮,直接关闭学校。直到有天夜里,他在清醒后返回学校的路上再次发病,一路上断断续续醒来、发病,醒来、发病,最后一夜未归。第二天,是山上放牛的村民在半路上发现坐在路边瑟瑟发抖的旺叔。对方?叫他的名字,他迷茫地?抬起头来,竟不知对方?在叫谁。“旺叔,不认识我了?”村民发觉不妥,立马打电话通知顿珠,顿珠一夜没联系上旺叔,人都快急死了,赶上山后,发现旺叔状态不对,人摔了一跤,腿骨折了,更严重的是,他好像不认得人了。见?他浑身狼狈坐在路边,顿珠心都揪成一团,冲上去扑通一身跪在地?上,拉住老人的手,“怎么了旺叔,摔哪了?”老人家的第一反应是挣脱,一边慌乱地?抽回手来,一边问他:“你是谁?”顿珠傻眼了。难道是摔傻了?急匆匆把人送去县医院,医生给他做了核磁共振,又做了全身ct扫描,发现受伤的只有腿,别的地?方?连擦伤都没有。顿珠带着哭腔问医生:“那他怎么会不认识人?”旺叔就在这时候转醒,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握住他的手,说:“叫时序回来。”“你醒了,旺叔?到底哪里不舒服?刚才怎么说胡话,连我都不认识了!”顿珠都吓坏了,拉着旺叔不断追问。旺叔长话短说:“我不知道自己能清醒多久,下次发病是什么时候,所以你立马把时序叫回来。告诉他,我得了老年痴呆,时常犯糊涂,看样子是不能继续待在学校了。”继续待下去,万一发病了对学生有什么影响怎么办?一通电话,时序当晚就坐上了首都飞成都的航班,然后坐私家车翻山越岭回到宜波乡。再后来,是旺叔回山上之前,兄弟二人跪在面前,他一手拉住一个。他对时序说,我没人能指望了,只能把你叫回来,学校你先看着,至少……至少捱过这一阵,别让他们趁机关了学校。他对顿珠说,你要听你哥的话,我不在,他的话就是我的话。老人的手干枯无力,掌心遍布老茧与裂口,皮肤黝黑也遮不住手背上的老年斑。他用?尽全力握住两人,明明整个人都已?脱力,口吻却很坚定。他说宜波乡很小,但山很高,一代?代?的人住在这里,一辈子都没有走出?去过。关了学校,就等于彻底断了他们出?去的路。他说出?去一个是一个,我没指望这山里还能再出?第二个时序,但至少让我看见?第二个第三个顿珠,这样就好。学成归来,继续教下一代?,就算人不出?去,眼睛也得给我飞出?去,绝对不能当不识字的睁眼瞎。他的父亲母亲就是文盲,种了一辈子的地?,可土地?贫瘠,种不出?什么东西来。放了一辈子牛,可即便家中十几头牦牛,他们也依然过着清贫的日子,因为牦牛长得慢,往往要好几年才能长成一头。藏族人信佛,对物?质和名利都看得淡,往往卖掉牦牛,就把钱尽数捐给了寺庙。等他稍微懂事些了,发现宜波乡里所有人都是父母的缩影,上至老人,下至幼童,他几乎能清楚看到这群孩子的未来。仿佛一个循环。他是在一次赶集的时候,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电视机,那个年代?还是黑白电视,没有彩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