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认出了她,还是因为再次听见了应缇。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咕哝声?。
“或许这个消息对你有点残忍,”令黎悲悯地看着他,“但不论?是在记忆阵,还是在槐安图中,我都没有感受到她一丝一毫的气息。”
若孟极的确曾将应缇的残魂养在槐安图中,而图中却无她半分气息,那这说明,应缇的残魂早已经消散,至少数百年。
已经消散的残魂,如?何还能重聚,更?遑论?让她受人世间?香火供奉?所以直到如?今,祝余庙中也只有一尊没有灵魄的木雕。
而孟极守着这一切几?百年,将自己弄得神志不清,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就算曾经有多大的错,也抵消了大半。
令黎觉得,不管如?今的他还能不能听进去,他都应当知道真相。
槐安图里没有应缇,应缇已经灰飞烟灭几?百年了。
孟极的身体僵直许久,终于缓缓跪落在地。
他沉重的身躯在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垂着头,哽咽道:“我知道。”
他知道。
令黎讶然,看向竺宴。
竺宴眼中一片冷漠。
他先前留孟极一命是因为槐安图下落不明,如?今图已经裂了,他实在没有留孟极的必要。他的掌下,白光聚拢。
孟极一直垂着头,仿佛生无可恋,却在竺宴神力即将落下时开口:“你们?是在寻斳渊吗?”
令黎扭头看向孟极。
孟极变回了人形,缓缓抬起头:“何必寻斳渊?你想知道的事,我就可以告诉你。”
孟极时而疯癫,时而清醒,他疯癫的时候人事不知,清醒的时候满心城府。令黎知他并不可信,没吱声?。
孟极继续道:“六百年前,你元神苏醒,神力大增,也因此?引来天罚。你虽是在神魔大战中重伤,但最终却是死在天罚之下,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何五百年后当你再次醒来,你却又?变回了扶桑的元神,连神力也没有了。”
人形的孟极虽狼狈,却依然俊俏,尤其他的眼神,仿佛天生含着胸有成竹的光芒:“所以你想找斳渊,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令黎道:“你果?然聪明。难怪六百年前,你可以搅弄风云,一手谋划神魔大战。”
孟极闻言,低低笑出来,笑声?充满了讽刺,也不知是在讽刺谁。
他道:“神后娘娘谬赞了,一手谋划神魔大战的难道不是神君吗?我和负芒,都不过是神君的棋子罢了。”
令黎语塞。
孟极看向竺宴,目光同情:“可惜啊,可惜神君机关算尽,却偏偏没有算到神后娘娘。神后娘娘最终也没有承您的情,又?一次自己赴了死局……而我们?运筹帷幄的神君,心中那隐秘的痛怕是还不止痛失所爱吧。”
竺宴眼底掠过杀意,手却被令黎紧紧握着。
令黎蹙眉问孟极:“什么?”
孟极哈哈大笑:“什么?这个问题得问您自己啊,天酒殿下,神后娘娘!您两次死去,第一次死于一万年前的诸神混战,第二次死于六百年前的神魔大战,看似都是为神君而死,可你究竟是为苍生而死,还是为神君而死?”
令黎被问住。
她转头看向竺宴,只见竺宴沉默地看着别处,既没有看孟极,也没有看她,眸底漠然,下颌线紧紧绷着。
“我……”她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扭头看向孟极,蹙眉问,“你这是什么刁钻问题?你分明是想活命,故意纠缠!”
“刁钻?纠缠?”孟极笑着反问,“我听说神后娘娘在还是天酒殿下时,经常纠结尊后娘娘到底是更?爱苍生,还是更?爱您,为此?甚至还和尊后娘娘吵架。怎么,就只容许你自己纠缠这个问题,不容许我们?君上患得患失?”
令黎张口结舌,片刻后,大声?道:“那是我还没长大,而且竺宴又?不是我,他才?不会这么小气!”
她气势很足,却莫名没敢看竺宴。只是硬着头皮,专注地盯着孟极。
空气忽然安静,她莫名受不住,又?色厉内荏地补了一句:“你休要小人之心!”
孟极大笑:“我小的哪门子心?尊后更?爱你还是更?爱苍生,你又?更?爱苍生还是更?爱竺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今日固然是要活命,但我也远不至于技穷到这等地步。说到底……”他缓缓道:“我于你,可是曾有救命之恩。”
令黎震惊:“你何时救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