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笑完,一指指向令黎质问:“你若慈悲,为何早不出现?你若冷漠,此时为何又要出现!”
令黎怔住。
女人?呜呜哭出来:“你可?知,你可?知死了多?少人??你看到?这些灯了吗……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他们?都死了!你为何,为何不肯早些出现救他们??他们?就命该如此、就该死吗?”
妇人?指着?河中的莲花灯,一盏盏细数:“我的父亲,一生悬壶济世?,救人?无数。瘟疫肆掠之时,他还在赠医施药……他该死吗?”
“我的母亲,一生行善积德,甚至连杀生都不舍得,常年茹素……她?该死吗?”
“我的相公,少年报国?,为家为国?征战沙场,出生入死……他又哪里该死!”
“还有我的大哥、阿姊、四弟、五弟……还有他们?的家人?,他们?究竟有何错?为何死的不是别人?,偏偏就是他们??只是因为他们?倒霉吗?”
妇人?直直盯着?令黎:“而你此时救我与稚子?,又是为何?只是因为我如不远处那?些热热闹闹欢庆元宵的人?一样,运气好吗?”
令黎被问住,她?无法回答妇人?的问题。
灾难过后,同一片土地上,有人?劫后余生阖家团圆,有人?却家破人?亡,悲欢如此割裂。
妇人?大步往令黎走来,还欲再说什么,却忽然在她?眼前闭上了眼睛,昏倒在地,连同她?怀中的婴孩也再次陷入熟睡。
竺宴走到?令黎身边。
他面无表情抽出了妇人?所有痛苦的记忆,又施了个术法,将妇人?和她?的孩子?送回家中。
远处的欢腾还在继续,河边又多?了几个放灯人?,他们?的表情无不木然又悲伤。
竺宴看向令黎:“回去吧。”
这趟下界本是重温旧梦,却完全算不上愉快,再逛下去也没有意思。
令黎收回失神的目光,道:“在凡界住一夜吧。”
竺宴不置可?否,带着?她?往客栈走去。
令黎走在他身边,看着?远处的花灯,轻声问:“幸运的人?那?么多?,为何就不能多?他们?一家?”
竺宴看着?前面的路,淡薄道:“灾难面前,总会有人?成为不幸的祭奠。”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所以,守护才有了意义。”
神守护苍生,就是为了让不幸的人?不再不幸,让平凡众生免于献祭苦难。
令黎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一向是那?么的凉薄,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有一刻将他和慈悲联系在一起。可?是这一刻,这一个刹那?,令黎确实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慈悲。
若无慈悲,他不会懂得守护的含义。
令黎忽然就笑了:“你说得对,神生而为神,消除世?间的灾难,不就是为了平等地庇护每一个苍生,离苦得乐,让悲欢从此不再割裂吗?”
她?牵过他的手,两?人?踩着?月色,缓缓往客栈走去。
令黎要了两?个房间。
竺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返身往楼上走去。
令黎拉住他的衣袖:“哥哥,给钱。我刚才把钱放回你那?里了。”
竺宴:“……”
一摸腰带,还真在他身上,也不知她?到?底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客栈掌柜以为他们?果真是兄妹,又见他们?容貌出色,男俊女俏,笑着?恭维道:“是血亲啊?难怪长得这么像。”
竺宴的脸色顿时很难看,付完钱就冷冷回房了。
这客栈没什么人?,好多?房间都空着?,令黎自己?找了竺宴隔壁的房间住下。
房间正朝着?灯会的方向,二楼视线高,推开窗户,能看见远处点点灯光。雪后初霁,竟然有很好的月色,皎白的月亮挂在天?上,一时竟分不清灯与月哪个更亮。
令黎独自看着?远处,头轻轻靠着?窗棂,也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远处的灯会结束,遥远的热闹归于宁静,整个小城都安静了下来。令黎关上窗,从窗台上跳下来,吹灭了房中的灯。
竺宴躺在床上却没有睡。